“汇率操纵国”----发达国家强加给发展中国家的一道紧箍咒


任何制度的形成都有其历史的原因,国际金融体系也不例外。历史上,国际金融体系经历了从金本位制、布雷顿森林体系到牙买加体系的演变过程。而目前的国际金融体系基本上可以看成是在牙买加体系上构建而成。实际上,无论是金本位制还是布雷顿森林体系都可以看成是固定汇率制度,而美元作为世界货币则是从布雷顿森林体系开始。

1945年布雷顿森林会议上,美元携其二次大战所建立起来压倒性优势,终于成为了世界货币。然而,这毕竟是有代价的。按照《布雷顿森林会议协议》,美国向全世界作出了承诺:任何持有美元者可以35美元1盎司的计价在美国的联邦贮备银行兑换黄金。如此漂亮的承诺使得美元在世界货币体系中的地位如日中天,美元由此而成为“美金”,获得了与黄金等同的地位。作为世界货币,美元不仅是国际上所通用的价值尺度,同时也是国际贸易及其它经济事务(如向联合国捐款和国际援助等)所通用的支付手段。而这种支付手段又同时意味着美元是各国中央银行标准的贮备货币。

布雷顿森林体系使得美元与黄金挂钩,而世界其它货币则与美元挂钩。于是,我们看到了一个稳定的世界货币体系,即世界范围内的固定汇率制度。在这样一种稳定的世界货币体系下,西方世界也出现了一片繁荣,而美元作为唯一的世界货币则源源不断地流向世界各地。这实际上意味着美国针对世界各国一直保持着国际收支的顺差。

然而,这样一种以美元为中心的固定汇率制度从其诞生的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其必然灭亡的宿命。随着各国经济规模(如GDP)的不断扩大和不确定性(如石油危机等)的增加,各国所持有的美元储备不断增加。[1] 而黄金作为一种稀缺的矿产资源,其增加却不能为美国所左右。于是,当作为世界货币的美元源源不断地流入世界各地时,发行美元的美联储所储备的黄金却无法按比例同步增加。这使得人们开始怀疑美国向全世界所作出的承诺,并开始用手中的美元兑换黄金,其结果必然是美国黄金总库中的黄金不断流失,最终迫使美国在经历了一次无效的美元贬值之后不得不自食其言——宣布放弃美元与黄金的兑换。这实际上便意味着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崩溃。

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之后,1976年的“牙买加协议”为布雷顿森林体系后的国际的货币体系奠定了基础。牙买加体系对于其前身布雷顿森林体系的最大修正在于其所确立的汇率制度安排的新的行为准则。与布雷顿森林体系所实行的固定汇率制度(即成员国在没有取得基金组织的同意下不能改变其汇率平价)相反,牙买加体系实行的是自由汇率制度,即各国有权利按照自己的意愿确定自己的汇率制度,包括浮动汇率制度和固定汇率制度。总体而言,发达国家基本上执行浮动汇率制度,而发展中国家大多执行的是盯住某种国际货币或者货币篮子的固定汇率制度。这样一种汇率制度之国际分布,事实上也一直延续至今。

这里需要说明几点:第一,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崩溃并没有消弱美元作为世界货币的地位。在惯性的推动下,人们(特别是发展中国家)仍然视美元为世界主要储备货币,即使是欧元的出现也难以撼动美元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

第二,尽管牙买加协议容许各国按照自己的国情自由地选择汇率制度,然而,它又对各国的自由选择套上了一道枷锁??“汇率操纵国”。1977年,在牙买加协议通过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执行董事会(由发达国家成员国构成)又通过了一项决议,该决议规定:基金成员国有义务避免操纵汇率、操纵国际货币体系、阻碍其他成员国对国际收支的有效调整,或者不公平地取得优于其他成员国的竞争地位。然而,这种冠冕堂皇的言辞实际上是强加给执行固定汇率制度的发展中国家头上的一道紧箍咒。

正如前文所指出的,在牙买加体系下,发展中国家一般会选择固定汇率制度,而发达国家则选择浮动汇率制度?那么,为什么发展中国家会选择固定汇率制度?这里,固然有(与发达国家相比)发展中国家更希望汇率稳定等原因,然而,依作者的观点,发展中国家选择固定汇率制度其根本原因在于发展中国家的货币在国际上不能流通,从而它们不得不希望通过国际贸易来贮备更多的世界货币以维护其国家的经济安全。接下来我们对此进行解释。

首先,如果发展中国家选择浮动汇率制度,这意味着其中央银行不会对其外汇市场进行干预(如利用本国货币买卖外汇,或国际贮备货币等),从而其中央银行也就没有机会积累外汇贮备。故只有固定汇率制度才为发展中国家提供这样一种机会。其次,固定汇率制度只是为发展中国家的中央银行不断积累其外汇贮备提供了可能,而能否实现这样一种可能,则完全取决于执行固定汇率制度的发展中国家所选择的目标汇率:只有当发展中国家所选择的目标汇率使本国货币故意贬值,从而实现其国际收支顺差时,其中央银行才有可能通过购买本国居民及企业手中因顺差而得来的外汇存款来积累外汇贮备。

由此我们看到,由于发展中国家的货币不能在国际市场上流通,因此,为了维护其国家的经济安全,它们需要不断地累积外汇贮备(即外汇贮备随经济的增长而不断增加),这就迫使它们不得不选择固定汇率制度;而当它们选择固定汇率制度时,其所选择的目标汇率又不得不使本国货币故意贬值。唯有如此,它们才有可能通过国际收支的顺差达到外汇贮备不断累积的目的。

然而,使我们愕然的是,在“汇率操纵国”之冠冕堂皇的名目下,发达国家既不允许发展中国家之货币的全球流通,又阻止其通过辛苦血汗得来的贸易顺差来积累发达国家的货币以维护其自身的国家经济安全。这难道不是强盗逻辑吗?从这个意义上说,所谓的“汇率操纵国”这一概念本身就是发达国家(国家货币基金组织的执行董事们)强加给发展中国家头上的一道不合理的紧箍咒。上述讨论又同时意味着人民币汇率制度的改革(或人民币汇率制度转向浮动汇率制度)应在人民币完成国际化(或人民币成为国际上主要备货币之一)后才予以实施。



[1] 经济学中有所谓“最优外汇贮备规模”的研究。而所谓的最优外汇储备规模通常被认为是该国经济规模的正相关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