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怀着期待和兴奋的心情拿到了好友刘锋的新作《互联网进化论》一书。这本书刘锋花了七年时间研究，终于通过书籍的方式将潜心研究的精髓付诸纸面。

刘锋是中国科学院计算机在读博士，从2005年开始，对互联网的演化机制和人体神经网络的相似性产生兴趣，并开始潜心研究。在7年时间里，他绘制了互联网演化的19张图谱，通过人体神经网络和互联网进化路径的对比，揭示人体神经元内的互联网机制，并大胆预测互联网未来的进化走向。

虽然我从09年创业以来不断和刘锋有深入的沟通，刘锋的煌煌大作仍然给我十分震撼的感受！

刘锋曾和我谈过他为什么开始进行这个领域的研究，这是和他在参加全国水利会议，聆听水文系统在各地水样采集的回馈机制后，发现其与人体感官系统高度一致后所产生的浓厚研究兴趣。

如果十分摘要地汇总刘锋的观点，就是互联网的整体布局是人类神经网络的一种映射，一方面，在程序语言角度，BBS – 个人主页 - 博客 – 门户- 微博，等，程序语言的不断演化，构成了互联网的进化路径；另一方面，今天所流行的各种互联网商业模式，比如搜索、门户、微博、社区、乃至网络黑客和安全卫士，都可以在人体神经网络找到相应的对照。刘锋经过几年研究，简要的以19幅进化图景视觉化地展示了这一进化历程。

推而广之，互联网在自然演进中正在布下一张智慧跃迁的全景图，可以预见，随着网络的链接关系之密集、开放和膨胀，人类的智慧在互联网的进化中正在迈向永生的彼岸。

全球脑库布达佩斯俱乐部创始人拉兹洛博士曾在他的著作《全球脑的量子跃迁》一书中为我们描绘了一幅令人兴奋的场景，人类的智慧随着文明的积淀、思想网络的链接，将翻开一个量子跃迁、世代更迭的新篇章，我们将在这个新的篇章中去着手解决我们现世代的各个积累的问题：可持续发展、环境问题，绿色革命。我非常希望刘锋的论著为全球脑的量子跃迁带来一种可执行的现实路径。

这篇文章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书评，因为刘锋所代表的探索在很多领域已经超出了其现实意义，一个追章逐句的书评很难掩饰住我在阅读此书时的兴奋之情——我更想把阅读《互联网进化论》所引发的思考记录下来，并且带来更大范围的思辨。

　　美第奇效应——交叉的奇迹

智慧的进步往往是交叉的奇迹，这一次，刘锋在深思熟虑中将互联网与人体神经科学拿捏在一起，并从中引发互联网的假设性的指导规律。这不禁使我感慨，我们制造宽容的环境，交叉的氛围，不是太多，而是太少。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中国互联网界有更多像刘锋这样抱有大远景、大抱负，交汇不同学科领域，默默耕耘的人，而不是像过于急功近利的现实，那我们的互联网世界会多么令人兴奋！

纵观人类历史，每一次文明的大爆炸，往往伴随着动荡、宽容、追问和思辨以及交叉的智慧。从“第一轴心时代”伊始，公元前800 – 200 年，人类首次哲学的兴盛，古希腊的哲圣们，中国的诸子百家的滔滔辩论，中东犹太教先知的宗教启蒙和哲思，古印度释迦牟尼的布道，到中世纪文艺复兴中的佛罗伦萨城，从500年前由哥伦布、达伽马和麦哲伦开启的大航海时代，到五月花号抵达北美后开启的美利坚独立立国之旅，每一次智慧的跃迁，其中思想交集冲撞、交叉融汇，和是时宽容的政治氛围，无不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有一本著作《从开封、佛罗伦萨到纽约》，揭示了公元1000年，1500年和2000年世界的三个中心城市。这3个城市都是是时思想交叉融汇、开放的典范。

其中最有意思的是佛罗伦萨，这个不大的城市创造了文艺复兴的全盛期，并从艺术、人文和思想的解放开启了后世的欧洲启蒙运动和工业革命。而这个具有魔力的小城市繁荣的兴起，来自于这个城市中世纪统治数百年的首富美第奇家族。

我们今天耳熟能详的诸多文学家、艺术家，比如薄伽丘、达芬奇、米开朗琪罗、拉斐尔、波提切利、提香、《君主论》作者马基雅弗利等，都接受过美第奇家族的资助，美第奇家族的墓冢，甚至有大师米开朗琪罗的雕刻。在美第奇家族的资助下，佛罗伦萨城成了中世纪思想汇集，人文解放，艺术灵感涌现，突破欧洲中世纪思维禁锢枷锁的中心城市。

　　美第奇何许人也，居然有如此大的神力？

在中世纪（大约13世纪前），欧洲是一个思想保守的大陆，在今天的意大利地界，许多文学家、思想家、艺术家在当时的政治制度迫害下，必须委身于富裕家族，或者是政治权势家族，如同中国春秋战国时的门客。

是时，佛罗伦萨的首富家族适时地出现了，这个家族出身于托斯卡纳的农民家庭，但是通过银行业成为经济翘楚和政治望族后，对于艺术的热爱，使这个家族的多代统治者资助了一个个在各自领域才华卓越绝伦，而政治地位偏隅的艺术家群体，并且由于美第奇家族的包容开放，使得这个聚集的艺术家群体思维不断碰撞，兼容，从而在几个世纪的过程中，成就了文艺复兴的鼎盛时代。

当我们回望欧洲灿烂的文明之源时，我们记住了一个个如雷贯耳的艺术家大名，但是曾经辉煌一时的美第奇家族反而成了历史的陪衬。

美第奇家族也以他们特有的方式在历史上留下了他们的印记，在经济学领域的术语“美第奇效应”就专指跨界领域不同思维模式、不同意识形态的冲撞、交融而产生的巨大经济叠加效应。虽然美第奇家族创造了财富的辉煌，完成了佛罗伦萨城邦数百年的统治，并且在家族内部曾经出现过教皇，但是他们以“美第奇效应”和文艺复兴的幕后推动者为后世所铭记。

而我也相信，在互联网兴盛的今天，在雅尔贝尔斯所指述的第二轴心时代，在未来学家托夫勒预言的“第三次浪潮”中，我们期待着新的美第奇家族，新的美第奇带来的未必是财富的捐助，并且不受地域的局限——新的文明冲撞亟待的是新的“思维场”，一种交汇了不同种族，不同学科、不同地域、甚至不同异端虚拟场力，一旦这样的场力形成，智慧的火花会不断涌现，并熊熊燃烧。

刘锋的《互联网进化论》实践为我们做了一个很好的行动标杆。

　　信息时代的哲学图景

我曾在过去的零散文章中一直在重复着一个主题，信息革命和过往的工业革命，乃至农业革命，究竟有何区别？

这是一场思想力与物质的物理形态、或者地理属性的对决，它集中体现在人的意识形态和形而上领域。

这个领域的最大特征是，交互，以及无边界创造。

你的思维是被他人思维所影响的，这就是所谓交互性；当你不去挖掘的时候，它可以是不存在，或者可以被忽略不计的；而当你的思想被激发时，它可以迸发出无边的威力，而物理化的机器则不能——机器不能交互，不能被激发——这就是信息革命和工业革命的重要区分法则。

这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奇迹。刘锋在某种程度上正在帮助我们揭示这个思维进化的秘密轨迹。

人类文明发展的历程中，充斥着大量的思想力尖峰对决——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如果我们生活在文革那个思想被禁锢的时代，我们的思想力会多么的萎缩，我总会想起王小波在《思维的乐趣》中提到的文革期间知青们因为无趣生活而被无数次翻烂的《变形记》。

二十世纪伟大的哲学家波普尔将世界分为三个世界：物理世界、精神世界、客观知识世界，将世界拖出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争辩的泥沼，与此对应的，泉州的民间物理学家江一泉先生将世界分为：实在、自在、虚在。

个人浅见，在今天愈来愈人机合一的世界，难以以唯心、唯物的二元方法论区分，一串由心而发，带动手指敲击出展示在互联网世界的比特字符，属于物质属性还是心灵属性？

波普尔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客观知识世界的图景，它是客观存在的，但又抽象自我们所生存的物理世界，例如欧几里几何中的点、平行线，物理学中的“奇点”，甚至于“虚时间”，在物理世界中并没有绝对对应的参照物，是人类在实践中抽象总结出的“形而上”的“虚在”——然而，如果没有这些客观知识，或者形而上虚在的指引，人类能够创造迄今为止所创建的辉煌文明吗？单单把数学从人类知识宝库中抽离，我们就将回归蒙昧时代。

令人遗憾的是，在二十世纪之后，就鲜有波普尔、罗素这样石破天惊的伟大哲学家出现，被誉为“万学之学”的哲学，由于现代科学的迅猛发展，大量的自然科学知识已经使得难有哲学家穷其一生而窥得管豹，难怪霍金曾带着物理学家的骄傲宣布“哲学已死”。

波普尔曾大量和爱因斯坦、薛定谔等自然科学家交流，汲取养分，创建了开放世界、知识获得解放、证伪法、以及“三个世界”的哲学主张。波普尔的门徒索罗斯，将波普尔的哲学思想融入金融实践中，创建的“反身性”(reflectivity)理论通过其所创建的量子基金在金融市场中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这个某种程度也可以归功于波普尔哲学思想的成功。

波普尔的思想确立了客观知识作为一种客观存在而独立存在，并创建了一套证伪体系，如果按图索骥研究索罗斯的哲学思想及金融实践，会发现索罗斯把波普尔的思想和二十世纪最伟大的物理学发现量子力学结合，将微观量子世界的干涉性与金融市场情绪干涉和波动带来的市场起伏结合起来，创建了一套独特的“反身性”Reflectivity 的理论，在索罗斯自传体著述《金融炼金术》中，通过国民生产总值、汇率、名义利率等8个金融市场变量以及之间的交互影响关系（用中国哲学语境来说，是“相生相克”关系）来推测金融市场的整体变化。

但是当我们仔细研究8个金融市场变量，乃至更广泛的金融领域的函数、指数等，我们可以惊讶而明确的发现，它们只存在于人类的客观知识世界，而不是在物理世界！

索罗斯一生梦想被世人认可为哲学家，但是命运的玩笑使他被贴上“金融大鳄”的标签。而在索罗斯大量的金融实践中，它确认了一个重要的、不可辩驳的事实：在客观知识和人类意识世界，交互、反身性影响和量子状态的干涉性，是常态，与物理世界有极大的区分和差异。

　　无独有偶，心理学家荣格也曾创建一个学科“量子心理学”。

唯物主义在新的信息化时代在面临着空前的理论挑战！

如果说金融学在小范围领域正在将客观知识世界从唯心、唯物两个阵营剥离，那么正在全球席卷而来的互联网、移动互联网和云计算的浪潮正在将客观知识世界这个哲学理念不断放大、强化，如果我们还在囿于唯心、唯物的二元思辨中，那将难以在新一轮的智慧进化进程中找到合理的哲学依托，并获得更多智慧和生产力的解放。

在新一轮互联网、移动互联网和云计算的强大浪潮中，我们需要有波普尔和索罗斯这样伟大的哲学家和思想践行者。

　　互联网的决胜策略

互联网世界、智慧进化领域的决胜法则是什么？我认为是开放和交互。

在波普尔客观知识世界理论基础上，我们不难辨识信息世界（知识世界）与物理世界的区隔：知识是可交互、可链接、可繁衍、可升级、可共有的；而这些统统有悖于物理世界的基本法则。

*  可交互：交互、思想的对撞、激发是信息世界的基本法则，伟大的思想、伟大的作品由对话、冲撞中诞生，这是为什么思想家、文学家往往在同一个时代集中涌现。

*  可链接：刘锋的互联网进化论证明了知识可以在网状链接的形态下迸发出升级的形态。

*  可繁衍：我用“繁衍”一词代替了“传承”，知识呈现了强烈的生命体体征，后文赘述。

*  可升级：在延展基础上，知识世界具有强烈的升级特征，类似于软件的版本升级。如果你把病毒和软件看做生命体的话，进化论其实就是一个不断在循环往复升级的生命运动过程中（电影《黑客帝国》已经形象的把这个过程视觉化呈现出来）。某种意义上说，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就是一部解释生命体升级的著述。

*  可共有：物质世界的共产主义是否可以实现尚未可知，但是信息世界的共有性是毫无置疑的。信息、知识不会因为消费、拥有而有总量减少，反而有可能增加，而物理世界则不能。举个极端的例子，一幅名画， 它的物理形态是只可被私藏的，而它的“信息”形态则是被共有。我们甚至大胆地推断信息的共产主义将早于物质的共产主义实现。

交互是信息世界的“金律”，也由此赋予其生命体征。这个特征在非生命体的物理世界中，并不存在。科技哲学家Kevin Kelly在其新作《科技想要什么》中，将科技力量视为植物、动物、原生生物、真菌、原细菌、真细菌之外的第7种生命体，因为它已经具备了繁衍力、进化方向自知等生命体特征。如果我们将Kevin的概念推而广之，我们可以把这样的生命体延展至文化、知识、信息等具有人类意识形态特征的任何领域。

刘锋在《互联网进化论》中有许多引述神经网络和互联网的“反射”机制，事实上，这和控制论的信息反馈机制有异曲同工之处。控制论理论开创者维纳在创建之作中，研讨的就是生命体（动物）和机器控制的相似之处；Kevin Kelly的大量论著中，一直力图证明当机器，或者低等动物（例如蚂蚁和蜜蜂），一旦建立一种简单有效的信息反馈机制时，即逐渐显现出高等智力和生命特征。

我个人非常崇拜Kevin Kelly，这是一个当今时代为数不多的可以以广博的跨界知识和深邃思维引领互联网走向的先知。在《失控》一书中，Kevin从地球四十亿年前的“原生汤”进化的历程，向我们力证生命和进化是一场必然，而不是偶然，其漫长的历程只不过是时间的维度游戏而已。如果我们这些生命体的出现是必然，那么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又是什么呢？答案于我来说，只有一个，是作为智慧进化的连接器。

不论使用交互、信息反馈、反射还是其他不同名词，所有这些都在将信息世界赋予生命体体征，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引领这场跨越时空的进化大戏，这场大戏落幕的终点在哪里？

　　文明的归宿和路径

这场大戏的终点将是文明的终极，按照刘锋的说法，人类终究要摆脱碳化生物的局限，摆脱宇宙终极寂冷的轮回。这场戏太久远，我等凡夫俗辈无法预见。

但有一点是确信无疑的，就是当智慧开放互联时，我们作为被链接的个体生命，智慧和精彩将得到无限的提升，生命的维度和长度被得到无限的延展，这也是我们应该拥抱，必须拥抱的文明的归宿。

一个小插曲，刘锋总结了互联网进化的九个规律，抄录一下，分别是：连接规律、信用规律、统一规律、维度规律、加速规律、膨胀规律、消融规律、映射规律和方向规律。在我看来，这是刘锋对Kevin Kelly《失控》中“九律”的致敬。后者在我初读时发聋振聩，且余音绕梁。

　互联网进化论对我的启示

我从2009年与刘锋认识，聆听他的互联网进化论从雏形到日臻完善，受益颇多。将个人所得启示汇总一下。

1.中国的互联网世界充斥着急功近利和浮躁之风，投资公司和创业企业以复制美国模式为基本立意点。中国需要有思考历史和未来的人出现

2.在文科学风沿袭千年的中国，我们更需要以严谨的理科、逻辑思维推论、验证理论的学者出现。中国有许多与报告文学类似的商业书籍禁不起推敲。

3.快速发展的互联网世界需要“大统一”理论的出现，方能引领未来几十年发展的需要。商业、科技与哲学相辅相成，没有突破性的哲学思想引领，难有大气象、大景象出现。

4.在众多理论中，互联网进化论是为数不多的大统一候选理论之一。虽然刘锋目前的研究囿于各种限制，仍有大量亟需完善之处，但开启了一个可喜可贺的里程碑。

5.大统一理论需要经得起商业模式、社会环境、支持自然科学理论等多维度的挑战和考验，经得起时间的验证，也需要足够广大，得以包容不同新兴商业形态的验证。从这一点上讲，刘锋的《互联网进化论》更是一个抛砖引玉之作。

6.作为初级创业者，艰辛的创业历程不免使我在各种各类的困顿和彷徨中寻求突破，在种种不可能中寻找答案，有时我会质疑这样做的价值是什么。“互联网进化论”在某种意义上以其大时间尺度和高阔的历史观如同在黑暗的隧道中提供了一处光亮。历史对于个体是偶然的，对于群体则是必然的；对于刹那是偶然的，对于永恒则是必然的。我相信这就是互联网进化论的价值。生命的荣耀属于为文明的终极增添注脚的人们，其中思想闪烁的光芒将通过或显形，或隐形的路径在每一个角落为黑暗中寻找光明的人们提供光源——耶稣说：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如果一个创业者可以在欣喜和顿悟中拥抱生命长久的荣光，那这个历史的必然创造者就一定属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