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赚客的钱,脾气就要绵”
“要赚客的钱,脾气就要绵”,老汉口商人中流传着这样的商谚。它的劝诫意义十分明显,天下没有生来的好脾气,但为了吃饭,做生意的就得学“绵”。
老资格的商人,能从一群上柜台的先生中一眼辨出谁是“科班出身”,谁是“改窍”——半路出家的。
商家的“科班”,不过是三年学徒,一年帮师时期的磨练。行家重视它,就在于它能让人“学规矩,磨脾气”。
学规矩,磨脾气,并没有什么系统的教程,靠的就是做生意过程中的观察,所以那时把到商家学徒称为“学生意”。
一般学徒,都只有十二三岁,最大也不过十五六岁。经人介绍做了学徒,就得离开爹妈,吃住在店里了。从这时起,便没有了父母的庇佑,亲戚的呵护,因为一纸契约,已经使他们把一切都托付给了店主。
店有大小之分,店主自然是千差万别。
有些小夫妻店,自己过的是吃一口吞半口,掐着指头数的日子,他们收学徒,多半是抗不过乡下老亲戚的请托,向大店荐人又没有那大面子,只有自己“消化”个把。这样的学徒,就只有做勤杂工的份了,烧火做饭倒夜壶,里里外外全包干,唯独学不到手艺,满师之后能不能找到饭碗就全凭自己了。
大商家怎样?同是大商家,老板的差别却很大。吝啬的老板不论铺子的场面多大,一天都只开两餐饭,菜少饭不够是司空见惯之事。大方些的老板一天开三餐,早晨多一顿稀饭,菜是谈不上的,无非是酱菜、腌菜、红腐乳之类,有时一张桌上来两根油条就算不错了。但那不是配稀饭的,而是当菜咽稀饭的。两根油条,一桌八个人怎么分?只能是切得细细的,淋上酱油,以咸增加数量感。正餐一般是四菜一汤,初一、十五“打牙祭”就会多一些荤菜,还可以喝一点酒。
即使是在这样的大铺面,老板比较宽厚的,学徒因为处于最底层,日子也不是容易熬的。首先说吃饭,你得最后上桌子,最先放筷子,中间还得不断地为先生(店员)们盛饭。如果所有先生下了桌子而你还坐那儿吃,老板不说也会有那严厉些的先生过来刺你:“哟,个杂种,手艺没学到,倒吃起专席来了呢!”
在店堂上,每桩生意进门,学徒都要主动递茶递烟,还要学会“开叫”,边递边说:“先生,请吃茶(请用茶);请吃烟。”客人讲客气则说:“莫客气,茶烟不分家。”话只几句,要说得大方自然,对刚离家不久的孩子都要从克服”认生”的羞涩开始。
店员的性格各异,也使学徒受到形形色色的考验。老板因为“大”,家务事自有专人去做,不必学徒兼差,有些店员便对孩子作威作福,要他们倒尿洗衣。老板为笼络店员,不到十分过分也不去干涉。
就是这种大铺子,学徒睡觉也没个正地方,窄窄的柜台就是床,夜晚铺开清晨收,称为“行铺”。好多人都有从这铺上摔下的经历,瞌睡大的甚至摔下后也不“漏睡”,继续一觉到天光。他们除了白天眼观手做,练出“眼里出活”的灵光劲,夜晚还要临帖习字、学珠算。如碰不到为他们将来着想的老板,就没人向他们提这种要求了。
至于生意上的“真玩意”,也没人专门教,全看学徒自己会不会“偷”——从人家谈话、做事之中捕捉门道;还有一诀就是“贴”——向行家贴近,讨得其欢心,自动教一些东西。
有了一笔好字,一手好算盘,一副绵脾气,这样的人,就会被商界视为“科班出身”,出师后讨生活,比别人的路要宽得多。
但也有例外。我父亲开的“老天宝裕记金号”就来过一位先生,一笔好字,算盘如飞,又出自浙帮大金号,自然成为受欢迎的人。因为我父亲也是浙江帮弟子,不然也不敢打浙江帮的招牌。此人的豪爽之气,一来便被人接受,口头禅“无所谓”成了他的绰号。
谁知这位“无所谓”先生,一天在接待一个带着太太(或是姨太太?),挂着“盒子炮”(手枪)的军官时,不知怎么听了几句“卖味”的话就犯了犟气,一把就抱起柜台角的一盆花准备砸人。要不是大家拉开了他,我父亲赶忙出去赔情,那不知要酿成什么祸事。因为那一瞬间那个军官的“盒子炮”已经到了手上。事后,“无所谓”先生倒是和很多出自大门户的弟子一样,自己卷铺盖走人,临走对我父亲说:“对不起,先生,我给您驾惹了祸。我这脾气,只有去拖板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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