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上查了一下，“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苍天和娘亲”是京剧里的唱词，出自春秋时期一位士大夫秋胡之口。这样说来，古人也是不轻易下跪的。至于普通人之间的下跪，我们在此不予讨论，只聚焦于官员与民众之间、官员与官员之间的下跪行为，即“政治人”的下跪。作为一种政治现象，或许可以称之为“下跪的政治”。

当然在中国前现代社会，老百姓向皇帝及官员下跪，是作为政治礼仪普遍存在的。只不过，自从“公民”、“主权在民”、“人人平等”等观念诞生以来，下跪的对象大多数时候已回归至爹娘和苍天。但现代社会里，下跪政治并未绝迹。

据不完全的新闻搜索，下跪政治行为及其原因真是五花八门。有公民向官员下跪以申诉冤屈或表达恳求的，比如，辽宁庄河上千民众政府前下跪要求见市长遭拒；福建南平妇女因8岁女儿被强奸向市委书记下跪喊冤被警方拘留；山西疫苗事件，受害家长为何“下跪”讨要说法；广西旱区老人下跪希望政府帮修路；包工头政府门前下跪讨工程款；台湾激烈争议"红灯区"提案，性工作者下跪哭求权益。也有一个特例，公民下跪感谢官员：大陆新娘一家团聚竟要向台官员下跪致谢。还有一个是“湖南武冈副市长坠亡，遗孀向记者下跪喊冤”，记者虽然不是官员，但死者家属实际是想通过媒体，向官员表明自己冤屈。

有官员滥施淫威逼迫公民下跪的，比如，山西临猗公安局副局长替子泄愤逼6青年下跪磕头；看热闹被抓到派出所暴打，逼迫下跪并喝黄色液体；安阳深夜强拆店铺，破门而入殴打主人逼其下跪；副局长嫖宿幼女，受害女生下跪求饶。

下属给上司下跪的，只看到一则：重庆涉黑司法局长文强一声“喝斥”，手下下跪表忠心。那么，有无官员向民众下跪的？有，一般是道歉或求饶的。比如，绵竹市委书记为劝阻学生家长，向他们下跪，承诺一月内查明教学楼质量问题；副乡长偷5千元公款被村民发现，下跪求情别报案；人大代表酒后驾车撞死女婴下跪道歉。还有一些奇怪的现象，官员出于一片好心向百姓下跪，比如，湖南株洲女子欲在政府楼上自焚，法官下跪劝阻；儿子欲将母亲扔下楼，派出所副所长为救人质下跪。

公民向官员下跪申诉冤屈或表达请求，因为是公民“自愿”行为，所以更能引人深思。你可以说二者在人格上是平等的，而且官员权力是公民授予的，公民完全有权利要求官员解决自己的问题，而没有必要下跪，认为下跪是臣民观念的遗存，是愚昧的表现。但是，你并不能否认社会中仍然存在大量弱势群体，他们的公民权遭受事实剥夺，所以下跪又何尝不是“弱者的武器”或“弱者的智慧”，也不排除是向官员或政府施压的手段，是其他权利救济途径或申诉途径失效后的无奈选择。当制度化申诉途径失效时，公民只能期望以屈辱下跪为代价保护个人权利。

但是，看过官员向老百姓下跪道歉或请求宽恕，你就会知道，下跪这个“武器”并不为弱者所专有。官员同样看到了下跪背后的道德力量，是以放弃个人尊严为代价，来换取对方以及舆论的同情。下跪，现代政治中最怪异的行为，却被人们且爱且恨、欲罢不能地使用着。人们迷信下跪，视之为最后救命稻草或杀手锏，在政治中将道德不当放大。逼迫别人下跪，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人们迷信下跪所具有的道德杀伤力，被认为是最能羞辱别人的方式。政治当然有道德基础，但肯定不以道德为主要逻辑，不能以道德挟持政治。下跪在某种意义上扰乱着现代政治的运作，拖延着政治转型。而且下跪展现的是奴性政治人格，是屈辱的政治文化。所以，笔者对“下跪政治”主要持批判态度。

或许您要骂我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好吧，就让我们对在官员面前下跪的人们投去同情的目光，因为他们首先是政治建设滞后与制度失败的受害者。但这毕竟是权宜之计，我们长远的还是要推进政治转型，改进权利保障制度，以维护公民的尊严。

2010-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