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就像一棵巨大的圣诞树”
飞机在北京上空飞行了5、6分钟。从舷窗往下看,整个北京市就是一个灯光的海洋。纵横的街道成为笔直的光线,车水马龙成为闪烁的光流,高耸的楼宇成为垂直的光柱。万家灯火中似乎可以听到歌舞升平,可以闻到酒臭肉香。宁夏感触道:“北京就像一棵巨大的圣诞树!”
“圣诞树!”这是对作为消费城市的北京的形象比喻。随后几天在北京的生活体验,让为震惊于她的奢华。在我的想象中,北京已经成为一位贵妇,一位与巴黎、伦敦或者里约热内卢比肩的贵妇。作为一位贵妇,北京已经不再生产,她现在要做的,仅仅是通过侈靡体现其存在,通过奢华实现其价值。
北京作为一个消费中心,生产功能正逐步淡出。首钢搬出去了,鸟巢、央视的大裤衩、国家大剧院建立起来了,北京已经完成了从生产时代向消费时代的过渡。生产和消费有着很不相同的特征,尤其是在人们的心态或观念上。在生产时代,效率是人们行为的目标也是评判人们行为合理性的重要标尺。在加尔布雷斯的“传统智慧”里,“生产性”就是对人们行为合理性的最重要评判。效率首先要求的是实用,其次是对投入的有效利用。无效生产不仅在经济上没有意义,而且被看成是对自然的一种亵渎。生产的效率标准促使人们形成相对单一的观念,从而限制人们想象力的培育和发挥。生产相对于消费,面临更多的约束:首先是刚性的自然约束;其次是基于生存和发展的观念的同样刚性的约束。在这些约束之下,生产还是呈现出创造性的特点——更多的产品更新的品种更优的质量。不过,生产时代的想象力毕竟是贫乏的——人们的想象力受到生产力的约束。
生产时代人们的思维和行为方式终究受到社会生产力的限制,资源的有限性以及生产力水平的低下是生产的效率观念形成的重要背景。随着技术进步,生产的发展使生产自身的存在被否定。当生产力的进步使产品的供给不再成为约束人们消费的因素甚至使产品的实现成为一个问题时,生产在舞台上也就风光不再了。这时候,站在舞台中央的成了消费。消费呈现出的是完全不同的形象,同严谨而木讷的生产相比,消费活跃得像个花花公子。消费的发展是一个“西西弗神话”那样的永无止境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主体在实现在满足,同时,主体也在退却在消失。消费似乎总是从浅尝辄止的自我陶醉开始,随后进入凡勃仑所谓“炫耀性消费”而自以为人生意义得到了实现,到最后终于发现所谓消费作为一个毁灭的过程不仅在毁灭对象物也在毁灭自身。在消费过程中,一方面欲望得到实现,另一方面,欲望的满足催生的又是更加泛滥而无边无际的欲望。这样,主体就被欲望淹没了。其实,被淹没的岂止是欲望——人体在消费中不仅在机能上而且在器质上都不断被败坏。鼎盛时代的古罗马,富人们的欲望受到肚皮的约束,只能不断地进食,然后不断地呕吐,各种促进进食及促进消化——不是为了营养的吸收而仅仅是为了使食物迅速通过食道——的措施被广泛采用。其结果只能是,罗马帝国从个体的肉体到国家的组织都彻底腐败了,只能成为野蛮民族的刀下鱼肉。
欲望的实现过程就是欲望的扩展过程。在自然需要实现之前,人们很难想象更高一级的社会需要的内容。人的需要或欲望的发展是循序渐进的。只见过猪跑的人无法想象猪肉的滋味,更不要说想象天鹅肉的味道了。不过,人具有强大的学习能力。一旦进入角色,人们可以通过“干中学”迅速培养自己的想象力,从而形成关于欲望发展和实现的系统知识。消费时代为人们想象力的扩展提供了一个巨大的舞台。在这个舞台上,人们训练自己的味觉,培养自己的习惯,不断尝试新的消费模式,不断放弃旧的消费观念。新陈代谢在消费时代不断加速,消费观念和消费模式在走马灯式地变化着,人们也在不断变换着自己的面具。
消费比生产更需要也更能够发挥人们的想象力。鸟巢体育馆、鸟巢边上的盘古七星、中央电视台的“大裤衩”以及天安门广场边上的那只大蛋——国家大剧院,就是这种想象力充分发挥的表现。仅仅从建筑模式上看,就足以让人们震惊于这种想象力的夸张了。如盘古七星那样,一个几层楼高的建筑居然悬在7、8十米的高空,而且不像悬空寺那样下面有立柱支撑!更能体现人们想象力的是,这样的空中四合院,每天租金100万,年租金1个亿,而且有价无市!更发挥人们想象力的,是新央视的建筑群。那个“大裤衩”像撅起的臀部,让人联想着这个萎靡世界的泛蓝色情以及媒体对受众无休止的群体意淫。
一个消费的时代大概就是这样——灯红酒绿,光怪陆离;人们亢奋着,沉醉着;高歌着,低吟着;追逐着,酣眠着……
《蜗居》中那位冠冕堂皇的男主人公说过这样一句话,每一座城市,都有其光彩亮丽的一面,也有其阴暗萧瑟的一面。圣诞树一样的北京,呈现的不过是人们喜见的这个城市的光彩一面。而这一面,也不尽是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