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话·切口·局子


黑话·切口·局子

       京剧《智取威虎山》第六场打进匪窟里杨子荣和座山雕的一段对话,至今常被人们带着调侃地引用:

   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

   么哈么哈,

   正晌午说话,谁也没有家。

   脸红什么?

   精神焕发。

   怎么又黄了?

   哈哈哈……防冷涂的蜡!

   这是局外人听不懂的语言,是东北匪徒们“内部流行”的联络语,这大概可以算做“黑话”。

   一般人以为,只有做坏事的人之间才有专用的语言,才有黑话,其实不然,明清之际以反清复明为号召组成的帮会——洪帮,为了避开清廷的耳目和便于联络,也有一套“黑话”。在帮众自己眼里,它自然不是黑的,所以把它叫作“切口”或“条子”。到了清末民初,时势已变,洪帮虽也叫什么山什么堂的,却早已不在山上而是城镇中聚合,“切口”也好,“条子”也好,也干脆变成了即景出题,见话答话的顺口溜考试。只要合辙压韵,答得还算人话,时不时把江湖义字当先的内容包含进去,就可以证实自己是门中之人了。比较典型的,有个人在酒宴上“卖弄才学”,指着筷子念“条子”说:

   这筷不为快,孙猴子和猪八戒,

   一跟头十万八千里,那快才叫快!

   在今天的人看来,它实在无聊得很,但在当时,却是大受称赞的范本。那到底是一个文盲充斥国中的时代。

   生意场中有没有黑话,有。太有了。

   电影里常见买卖双方袖口相接,用指头在袖笼里谈生意的场面,这种“袖里乾坤”的方式,就是生意人“黑话”的一种。

   但要把这也以“黑话”待之,那打击面就太宽了。因为当众交流时不让局外人听出眉目,就必须有一套只有局内人才能听懂的话语。这种语言当初流行非常广泛,若叫“黑话”,天下岂不黑透了?所以它被人们称做“行话”或“局子”,用它的交流,就是打“局子”。

   “局子”是局内人的共同语言,会不会打局子便成为判断内外行的标识。学徒入门除了学生意,还要学局子,以备将来走出师门能经得住盘问,在业内能有立足之地。就连我们说书这一行也不例外:有的说书先生,到了外码头略一疏忽,没来得及拜码头就进茶馆开了书,当地就可能有那当家顶门户的差人潜入茶馆,听到一半就当众“盘道”。被盘的人若是被问住,当地的先生便会当众卷走他的醒木扇子。他在这个码头就算没了饭门了。

   局子话的局限性是很大的。各行都有,几个行当、几个地区共用的极少。别看谈生意时数字应用极广泛,用来计数的局子却是一行一个样,一个地方一个样。

   小时侯总听门口摆水果摊的大爹跟同行谈“兵佬钱,文佬钱”,以为“兵”、“文”这类字就是水果行业的“局子”,后来才晓得这一行用得更多的是一留、二越、三汪、四折、五中、六晨、七星、八张、九爱。为什么这样用,不得而知。同样,金饰行业的“么、梅、昌、斯,瓦、劳、操、刀、弯、喜”也只是师徒传颂,无法谈个所以然。

   这其中有一种能跨地区、跨行业使用的表示数字的局子,它的所以然倒是明明白白。这十个数是:“由、中、人、工、大、王、主、井、羊、非”。看看就明白,它是以汉字笔划无包无裹露出的“头”的数来代替数字的。“由”仪露出一竖的头,为一;“中”则是上下露头,为二;再看“工”字,它可是四边露头,对了,它就是“四”。

   有些所谓的“局子”,却不是明确规定的东西,全凭使用者掌握。酒楼跑堂的喊堂,一般不直接报某名,尤其要避忌一些与不吉之语音近的词汇。他们所用的,便多是当年流行的半头话,即“缩脚语”——将常见成语最后一字隐去,隐去的字却正是要说的。说烧鱼要说“烧一个年年有(隐去余字,谐鱼之音),多酌红油——”说炒鸡蛋则说成“炒一个穿绸摆(“穿绸摆缎”,隐去“缎”字,谐音“蛋”)”。

   有些专指的事物,却是具体规定的。曲艺界赶堂会,往往巴望着吃一顿好的,偏偏这时演员易饿。交谈时,就会打局子:“师父,我‘瓤’了!”“别急,一会就‘上啃’(念去声)!”局外人就无法明白,这是徒弟喊饿,师父劝告说马上就要开饭了。

   时代的变迁,使得商界的局子话渐渐淡出了生活,当年流行于武汉的“缩脚语”甚至变得像天书。随着新的商业理念和经营模式的引入,商品的成本、利润、价格、性能变得日趋透明,保守商业秘密自有另外的手段,局子的出局已成为必然。即使是局子大行其道的年月,商界的竞争主要还是靠商品质量和服务质量,还从来没见过单靠局子打得好就打红牌头的。可见,局子的出局只是一种“曾经有过”的结束,而不是商业的失落。

   别了,“局子”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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