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变迁中的绸布店


世事变迁中的绸布店

传统相声中有个节目叫《卖布头》,它所反映的生活,几十年前的武汉街头也经常看到:大布店门口,大街角头,搭起一个大大的台案,上面堆满门颜色各异、长短不一的布料,都是一疋疋整料卖剩下的零头。说是零头,也有一两丈有余的大段,但它们往往是做一两件整衣裳后余下的什么都做不成的尺寸,所以得当零头贱卖。相声《卖布头》的重点是学卖零头布的人们的吆喝:“你说这块布,它怎么那么黑呀它是怎么那么黑,气死张飞,不让黑李逵,亚赛过唐朝的黑敬德呀。它东山挑过炭,西山挖过煤,它开过两天煤铺卖过两天煤,它当过两天煤铺二掌柜里吧……”武汉卖零头布的也兴叫卖,只是没有这么成本大套的唱词。

到了计划经济的年代,每人每年只有一丈五尺布料的计划,布店的零头布要贱卖就只“贱”在尺寸上,一段一丈的布头只收八尺票或者更少一点,灵活性由领导掌握。这在那时候可是比折价还要值得的便宜,所以它首先只满足布店员工,然后才是方方面面的熟人。开后门买零头布,在那时是蛮有面子的事情。

我们从这个细节里看几十年前的武汉,可以想见“大汉口”(那时没“大武汉”之说)的绸布店应该是很有地位的。

事实上,武汉的几家大绸布店都是当年汉口的标志性建筑。在汉正街,你问什么巷什么里可能有人答不上来,你问谦祥益布铺,就找不出不会指路的人。同样,你问江汉路怎么走,许多人会告诉你“顺中山大马路一直走,到了悦新昌布铺就到了”。

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布店和裁缝店的生意都很火旺,“度身定做”的风尚是绸布业兴旺的关键。六十年代武汉有民谣说女子出嫁时的十大条件是“一房傢具,二老倒贴,三转一响,四季衣裳,五官端正,六亲不认,七十多块,八面玲珑,九(酒)烟不沾,十分听话”。到七十年代就发展为“一房傢具带沙发,二老倒贴带引伢,三转一响带咔嚓(照相机),四季衣裳带快巴……”

这里说的“四季衣裳”,既指布料又指衣裳,在当时人们眼里,一段好料子比不合身的成衣贵重得多,因为有好料不愁好裁缝。所以七十年代续接的“四季衣裳带快巴”,就衬托出了“快巴”这种新面料在那几年的时髦(在今天,那可是搭着钱送都没人要的东西,它是化纤!)

因为人口稠密,因为是九省通衢的商业都会,汉口的绸布生意早就十分兴旺。统一街、前花楼一带,过去有花布街、白布街之称,那是各地花布、白布云集的地方,做批发生意的布庄一家挨着一家。直到如今,在靠近它的紫竹巷、二圣巷一带还住着当年在此做“疋头”生意的老板的后人。可惜那时花布街白布街的繁盛仅限于千家百户的扎堆,缺少了资本雄厚规模大的龙头企业,热闹就显得零散。

到了清光绪年间,北京谦祥益创始人孟传珠的儿子孟继富当了家,看中了汉口这块风水宝地,于光绪十一年(1885),派来赵青山,在戏子街(人和街)开设谦祥益布店,后来发展为谦祥益晋记批发店,又增开汉正街谦祥益衡记和西号,汉口的绸布业才有了令人臣服、说了算数的“龙头老大”。一时间,谦祥益利用汉口这块宝地,将其影响扩大到中东部广大地区,也使汉口更添辉煌。

汉正街上的谦祥益衡记和西号都是石库门的门面,进门隔一道天井似的小廊才是柜台。因为它是这一行的老大,也因为当年的时尚(北京的谦祥益、瑞蚨祥都是这格局),汉正街上的几家大布店如瑞记、生计等,也是石库门的门面。瑞记布店二十年代在报上做的广告还特意强调了石库门面。进入民国以后,汉口商人受西商影响,知道了通透明亮的好处,便有布店开始装起了大玻璃窗,配以广告装饰,一时形成时尚。民权路中山铜像两边的志诚、永大,江汉路的悦新昌、怡和,都是敞门亮轩,气派无比的新派绸布店,那人气之旺,正好和靠近租界的服装巨头祥康、怡和、首家、白海记相呼相应,一起增加着武汉的时代气息。

建国以后,武汉绸布业和其它行业一样,都在公私合营后渐渐转变成了大一统的国营,管理日渐老套,等到改革开放,三镇出现机制更自由的汉口大兴路面料市场、武昌胭脂山面料市场时,那些老店从进货到经营都抵不住新兴的对手,便无声无息地从面料业中“淡出”了。现在你到汉正街再问谦祥益试试?没人晓得了:“找不到!”

除了面料品种的不断出新使老大的国营店干不赢,服装业的崛起也使得人们放弃了“度身”的程序。只要身材不是怪得太不合比例就可以随处买到自己合身的衣裳,谁还愿意不厌其烦地经过量尺寸——试样——改样——再试样——定型——取货这么繁复的过程啊。面料生产直接面向服装厂家的变化,更是绸布业致命的变化。

近年来,武昌胭脂山衣坊的出现,似乎在引领着“度身订做”的回归,也确有不少人在追求回归。由于目前名师高手还不多,它的发展还受着一定的限制,人气还不如意料的那么旺盛。但有了开头就不愁继续,随着人们生活的精致化,“度身”似乎更符合一部分人的个性追求。它会不会成为一种潮流?难说,一旦成了,说不定武汉又要冒几个什么祥什么益呢。

“七”乐无穷,尽在新浪新版博客,快来体验啊~~~请点击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