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泰山


  

  丁亥年初秋的一个晨曦,我沿泰山西麓攀至极顶,孑身伫立峰巅,一个鲜活的生命将巍峨和无际链接成为一体,刹那间生命与阳光、山峦化作了永恒。
  原本是尘世间的一粒微埃,此刻却因为落定在一双拖着太阳的巨手上,周身便就泛起了光泽;原本是荒野中的一株枯草,此刻正吸允着甘露、沐浴阳光,倔强地挺直了脊梁。根须牢牢地抓住生命的泥土,接受阳光的洗礼,开始获得了新生。
  自我已经不是了自我,生命、灵魂、肉体完全与那山石、那林木、那空气、那光泽融为一体,生命着泰山的生命,精神着泰山的精神,胸怀着泰山的胸怀,意志着泰山的意志,整个人仿佛像泰山那样突然巍然、伟岸、高大起来。
  阳光染红了极顶,我择一块凸出的山崖默默伫立。突然一只红嘴红足、通身雪白的山鸥,从云层里向我飞来,它抖动着坚硬的翅膀,忽而翩翩起舞,翱翔穹宇;忽尔似箭离弦,直刺云端;忽而曼舞低旋,流连在天地之间。
  突然,它落在我肩上,依偎片刻,又向染红极顶的太阳飞去。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凝视着金色弧线下的远处山峦,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随着山鸥,穿透云雾,飞向太阳。
  我被泰山托举着,看着山鸥翱翔在金色里。太阳举手可得,我浑身沐浴着金色,我成了极顶上的太阳。
  她注入我意志,是无畏艰辛,不懈追求的意志;她输入我力量,是号令三山五岳,无畏艰险的力量;她传递我智慧,是明辨善恶,辨别真伪,不屑俗见的智慧;她也送给我爱情,是如山鸥一般对我依偎和我对她追逐的爱情。融进自然,省悟人生,伫立极顶,敢问泰山:不是吗?
  我知道,很多人正在艰辛着与我同样的艰辛,体会着与我同样的体会,快乐着与我同样的快乐,幸福着与我同样的幸福。权利、地位、金钱皆被抛之脑后;欲望、利益、得失正沿着极顶坠入了万丈深渊。我轻轻松松地忘记了曾经负我而我从不曾负于他的德行,蔑视着属于我却与我擦肩而去的机遇。
  忽地,洁白的山鸥又披着金色,抖烁着精神,在我宽厚的肩上,收拢住双翅,还时不时地用嘴梳洗自己羽毛。它是把我当作泰山顶上一处栖息的山石了?极顶何尝不是我生命旅程的驿站呢?还是我陶醉在敢问泰山的感怀里,阳光每日全新,我与泰山同在。
  一个绕过陡峭的山径,来到泰山极顶的匆匆过客,正心生双翅,呼唤着洁白的山鸥,追逐着阳光,向远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