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大师——中国文艺界现状随想
(于今/文)
一、大师的远去
在报纸上看到有人对《收获》杂志仍把巴金列为主编提出质疑,我倒十分理解《收获》的做法,他们是为了表达对大师的崇敬、眷恋和怀念。
但巴金确实走了,沐浴着“五四”春风成长起来的大师们一个接着一个走了,伴随着他们离去的是一个时代。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说,一代有一代之文学,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明清之小说…每一个时代之所以能形成独特的文学现象,都是因为有一群大师在“推波助澜”,如唐诗之李白杜甫,宋词之苏轼辛弃疾,元曲之关汉卿王实甫,明清小说之罗贯中施耐庵吴承恩曹雪芹。艺术领域也是如此,就如梅兰芳之于京剧,侯宝林之于相声。大师们的经典作品就如源头活水,中华文化的长河借之得以绵延不绝。
但大师们渐行渐远。
我们这个时代有什么?
你也许会说,我们的文艺界不是很繁荣么?每年出版的文学、音乐、绘画等艺术作品难以计数,作家、音乐家、画家和各种艺术家的数量肯定也是世界第一,这难道还不够吗?我的回答是,仅有数量是不够的,正如发展经济,没有质量的经济增长只是徒耗资源。今天文艺的繁荣,并没有大师和经典的支撑,文艺界如同失去了灵魂和主心骨的痴人,我们看到的、听到的,更多的只是平庸和伧俗。
二、大师的时代
中国本不乏大师,更有著名的盛产大师的时代,如春秋战国时代,如五四时期。
春秋战国时代,孔子孟子老子庄子墨子孙子韩非子,诸子并起;儒家道家法家墨家兵家杂家,百家争鸣。诸子各持己见,著书立说,成就了中国文学史、文化史、思想史上第一个伟大的时代,中国的文化传统和格局也由此奠定。这些大师,穷困者多,富贵者少,失意者多,得意者少,但终其一生,浸淫于道德学问,不改其志。
五四时期,有鲁迅、胡适、陈独秀、郭沫若,有茅盾、巴金、老舍、曹禺、冰心、朱自清、郁达夫、沈从文,有陈寅恪,有钱锺书,有张大千、齐白石,有聂耳、冼星海…他们多学贯中西,或愤世嫉俗,或超然物外,但都用手中的如椽巨笔,抒写着、描画着世态、人生、人性,抒发着真切的感受和真实的感悟,从他们的作品中,我们可以读到一个时代的沧桑,可以体味作者的心路历程,即便有种种的压抑和掩饰,自由思想的火花,独立人格的光辉,仍在字里行间跳动,难以磨灭。
这两个时代,政治谈不上清明,经济谈不上繁荣,却天才辈出,文化和思想达到极盛,其内在原因一时恐怕还难以说清,但认真比较一下,还是能看出这两个时代有一些显而易见的共同点,都是处于一个激烈变革的时代,各种思潮风起云涌,属于所谓的“思想解放”的时代。时势固然造英雄,但我觉得文化人的自觉与独立在其中还是发挥了关键作用,大师们都属于“为艺术而艺术”的那一类,胸怀天下,自觉的思考,独立的创造。在大师们的推动下,这两个时代才都形成了“需要巨人且已经诞生了巨人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局面。
三、大师的难产
为什么新中国成立后,我们反而没能造就出这种局面?
其实新中国成立不久,国家领导人就把“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作为文艺发展方针,但一系列的政治运动,使文艺成为了可怜的牺牲品,文化人的个性和人格几乎被抹煞。改革开放后,思想桎梏逐渐卸去,文艺界从对“伤痕”的反思,到民族文化之根的追寻,本有步入“自觉”正轨的趋势,并使文艺出现了短暂的繁荣局面(我把它称为第三个“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期)。孰料市场经济大潮一来,便个个把持不住,当起了“弄潮儿”,把文艺界几乎变成了“名利场”,刚刚摆脱了政治附庸身份的文艺,却几乎又成了金钱的奴隶,创造力的退化,精神的“阳萎”便无可避免了。
在这个“名利场“中,阴谋与阳谋,棒杀与捧杀,争名、争利与争宠,鱼龙混杂,一团浆糊。文人与商人,文人与政客,文人与流氓多位一体,美女写作、身体写作、妓女写作各领风骚,这个主义那个艺术层出不穷,流派纷呈蔚为大观。理想、追求、探索都可以不管,民生疾苦更与我何干?苦心孤诣不如快快赚钱,艺术美感不如生理快感。只要畅销就好,畅销就能出大名,畅销就能满腰包。创作速度你可别担心,一年几本大部头,机器也未必有他效率高。在名利的诱惑下,文艺女神也不再守妇道,时而搔首弄姿,时而打情骂俏,时而婉转承欢,时而争风吃醋,宛若一个颠倒众生的娼妇。
这样的XXX,这样的XX,似乎更适合“文痞”、“文棍”的滋生。即便有几颗好种子,终究也会被“转基因”,怎能绽放出夺目的光华,怎能长成参天大树,又怎能诞生大师?
四、呼唤大师
北京的春天,大风卷起的沙尘总让人想起渐渐逼近的荒漠,总希望能有大树、能有森林环绕着、保护着北京城。
没有大师的文艺界,就如没有大树、没有森林遮蔽的土地,即便有几蓬杂草,终究会在大风沙的侵蚀下,成为荒漠。
自然界的荒漠尚有改造的可能,但文化荒漠,断绝的却是民族之根。
我们的时代需要大师,需要经典。
今天这个时代,与春秋战国、与五四时期也有诸多相似之处,社会的变革,思想的解放,有过之而无不及,“百花齐放”本正当其时。
但为什么大师如此“难产”?难道真的是市场经济的过错?
非也。欧美诸国实行的同是市场经济,却是人才辈出。
其实根子还在人和体制身上。
身在文艺界的诸君扪心自问,你是在为文学(艺术)而创作,还是在为名利而创作?你是在思考稿费、版税,还是在思考创作的意义?
失去了艺术的自觉,失去了人格的独立,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和探索的勇气。耳不闻民生疾苦,眼不见时代变化,为名驱,为利使,心浮气躁。其面目可憎、思想贫乏、语言无味也是情理之中,精品已是奢望,更何谈大师呢?
曹丕在《典论•论文》说:“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又所谓“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要不朽还是要速朽,全取决于文化人的自觉。
当然,体制的因素也不可小视,是激发创造力还是压制创造力,是促进文化人的自觉还是压抑文化人的自觉,文化体制有着重要的主导作用。我们目前的文化体制,并没有完全摆脱计划时代的痕迹,制度的、观念的束缚一时仍难以除去。
建设先进文化,关系国家的“软实力”,与经济体制改革相比较,文化体制改革已大大滞后,民众殷切呼唤着文艺界的“春天”,“破冰”已是迫在眉睫。
改革当前,我们首先需要明确的是改革的思路。
以往经济发展过程中违背规律所造成的恶果让人痛心,如环境的破坏,如资源的消耗…如果仍沿用这种思路,文化的“荒漠化”也将是无可避免(应警惕和避免文化粗放型增长现象发生)。所以,文化体制改革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尊重文艺自身的规律,尊重个性,尊重创造,营造适于大师生长的土壤和环境。
改革的号角已经吹响,文艺界的诸君也应行动起来了。
于今随笔:关于大师——中国文艺界现状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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