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亮,传统文学的终结


       80后和90后知道张贤亮的人已经很少了。但是70后前的几代人,张贤亮可是他们心中的大作家,最起码是能够激荡起心灵涟漪、让人难忘的作家。

毕竟,文革后曾有文学的复兴。尤其是像张贤亮这样的经过文革苦难的作家,对文革的反思和批判,最能引发人们的共鸣。作者作为70后,高中时代曾以难耐的兴奋偷偷阅读他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第一次感觉小说可以这么写。那个时代,这部小说可谓青春期的兴奋剂--抛却张贤亮小说的时代背景,释放压抑(包括人性和性)的社会情境在中国其实是跨越时空可延伸的。

他其他的小说,在我的脑海中大抵早已忘却了。只是,在其死后媒体的报道中,才依稀记得他还有《绿化树》、《灵与肉》等许多。上世纪的整个80年代,窃以为是中国文学最值得书写的一笔---传统文学的最后辉煌。因为在那以后,市场经济的功利狂潮和信息时代的平民化写作,使得传统文学不得不在选择和困扰中走向穷途末路。

张贤亮那代作家是不幸的,他们很多人最宝贵的时间,被政治大事件裹挟进痛苦不堪的生活境地。他们又是幸运的,生活的困境或者说心灵的压抑,激活了他们的文学潜能。因而,生活与文学的辩证,在这代人身上彰显得十分明显。

另一波市场的大事件袭来,甚至连张贤亮也忍不住市场的诱惑。从体制内下海,经营起和文学稍微擦边的影视城来。应该说,和那些浸淫市场而迷了心性并消磨了文学灵感的作家们相比,张贤亮走出体制的文化市场开拓是成功的。

他在西北边陲开创的宁夏西部影视城,现在成了高级别的景区。包括《牧马人》《红高粱》《黄河谣》《边走边唱》《黄河绝恋》《老人与狗》《大话西游》《新龙门客栈》《书剑恩仇录》《东邪西毒》等50多部电影在这里拍摄。可以说,中国当代最经典的一大批电影,全赖张贤亮的影视城。

张贤亮曾经自豪于他对中国文学开创的诸多“第一”---第一个写性、第一个写饥饿、第一个写城市改革、第一个写中学生早恋、第一个写劳改队……我看他的从体制内到市场中的转型,也堪称和他同时代作家的“第一”。

当“新时期文学”成为中国文学史的断代符号,张贤亮已经用他的许多“第一”奠定他的“扛鼎”地位,正如作家王久辛所言:“如果没有他的《绿化树》《灵与肉》《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新时期文学界会像天缺一角。”

信息时代的新时期文学来临,张贤亮没有像他同时代的作家那般“九斤老太”,对新生代网络作家随意褒贬。这体现了张贤亮的智慧:江山代有才人出,老树何谈新芽拙!

当然,张贤亮虽然低调,但并未淡出公共视野。他在网络时代,也曾被人黑和起底--有人揭露他有5个情人,但是他对媒体言,自己的情人何止5个多到30...他否认一夫一妻制,因而他的情人都是未婚...这些惊世之言,也是张贤亮个性坦白的一贯体现。说真话,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不遮蔽自己的私生活,坦诚自己的经历就像一部小说,这样的人当然不是圣人和圣徒,但却是最真实最可爱的人。

作为作家的张贤亮,中国文学史无法忽略他;作为企业家,中国市场有他浓重的一笔;作为一个坦率真诚的人,严苛的网络舆论也奈何不了他;作为一个大呼“私有制万岁”的人,人们更会感觉到这才是真正的张贤亮。

现在是自媒体时代,网络作家凭着臆想和粗糙的病句和修辞都能畅销一时大赚一笔,时代使然并无过错。但是,人们应该记得,就在十几年前,中国还处于纸质文本的传统时代,那个时候的作家,在思想、逻辑、修辞和文本方面,有他们的优势与特长。而且,他们是砥砺生活的一代。张贤亮逝去,传统文学也真的终结了---不是笔者极端,而是中国文学进入了新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