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高考题目不再颠倒正误


[例1·2009年·北京卷·3]下列句子中加点成语使用不恰当的一句是
 A.马金凤幼年从艺时嗓音毫无优势,后来却以清亮驰名,耄耋之年行腔依然高亢悦耳,她81年的舞台生涯中有多少值得探寻的奥秘啊!
 B.“魔幻现实主义大师”加西亚·马尔克斯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名著《百年孤独》,一度在国内各大书店杳无踪迹,据说是因为版权问题。
 C.国外一些公司不明说裁员,而是给出几种让员工很难接受的“选择”,使员工只得主动请辞,有人说这种做法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D.远处连绵的山峰上一道残破的城墙依稀可见,山下面有条深谷,怪石峥嵘,溪流湍急,无路可通,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参考答案]D
这道题目和“参考答案”都令人莫名其妙。
先是,这道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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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阅卷人在阅卷第一时间为《阅卷纵横》撰文解释题目和“参考答案”:“D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在人教社第五册李白的《蜀道难》中学过,意为一人把守关隘,万人也攻不开,形容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根据语境,‘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中‘正所谓’意思是‘正是所说的’,由这个词可以知道这句是对上句的概括,所以找上面的句子是否有符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语境。‘远处连绵的山峰上一道残破的城墙依稀可见,山下面有条深谷’可知这不是关隘,不具备一人把守的险要地势。山下深谷因‘怪石峥嵘,溪流湍急’而‘无路可通’,也不是‘万夫莫开’。因此使用有误,为本题正确选项。”并且据此推想:“四个成语均为常用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明显错用,本题难度不大。”

 

阅卷结束,统计数据表明,这道题目难度系数为0.23,是2009年北京市语文试卷得分率最低的一道题目。
统计数据无情地击碎了阅卷人的判断与解释。手握数据的阅卷领导小组,在其后刊印的《阅卷纵横》中于是俨然高屋建瓴,做出了如下一番解释:“D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用在此句中不恰当,想来是命题者认为此句中无关可守,也无人攻取。而问题的另一面,D项又为考生设计了一个险要的、疑似作战的场景,再加上本句带有文学意味的表达,‘形容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词义在一种‘有城墙必有城关,有城关必有守将’的逻辑看来,用在此句中也似无不可。D项语境的不够明晰,使本题的作答成为一种“猜测命题者心理”的游戏,委实苦了考生。本题可能会产生争议,至少它不够硬朗。”我倒想问:早干嘛来?
题目云山雾罩,答案莫名其妙,阅卷云雨翻覆——有谁想着探究语文的根本?
推究一下,这道题目疑点颇多。
命题是绝不会站出来解释认定D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个成语使用不恰当的原因的,我们只能揣测。大约是“远处连绵的山峰上一道残破的城墙依稀可见”表明城墙及关隘在“远处”,而山下面这条近处深谷“怪石峥嵘,溪流湍急,无路可通”,因此压根用不着把守——因此“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使用不恰当。
其余选项呢?
对C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使用。阅卷人这样解释:“C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比喻用假象迷惑对方以达到某种目的,根据句意可知,国外一些公司实际要裁员,但不明说,‘而是给出几种让员工很难接受的选择’,这是‘明修栈道’,即迷惑员工的假象,‘使员工只得主动请辞’是‘暗度陈仓’,即公司借这几种选择暗着达到裁员的目的,所以符合语境。”
这个解释意在表明“有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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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做法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中的这一个(或一些)“人”对“国外一些公司”做法的评价恰当;而不是对全句的解析。根据语境,无论“有人”用什么成语评价公司的做法,都只能表明“有人”成语使用“恰当”或“失当”,而与全句无关。

 

例如,把C项改成“国外一些公司不明说裁员,而是给出几种让员工很难接受的“选择”,使员工只得主动请辞,有人说这种做法是投其所好,正中下怀。”我们也只能认为是“有人”缺点儿文化或脑子缺根儿弦儿,对于全句,毫无妨害。
再例如,把D项改为“远处连绵的山峰上一道残破的城墙依稀可见,山下面有条深谷,怪石峥嵘,溪流湍急,无路可通,有人说这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你仍然可以说“有人”的成语使用不恰当,但不能说这个“句子”成语使用不恰当。
是“有人说”把成语与前面设置的语境隔绝开来,成为句子中的“独立部分”。“有人”对成语使用“恰当”或“失当”承担全责。既然这个选项句用任何成语都可以,那么这个选项就形同虚设。
这样一种基本道理,这样一种幼稚错位,连“脑筋急转弯”的孩子都知道。小学时用“况且”造句,不是常有些孩子造出诸如“我的名字叫李况且”“我不会用‘况且’造句”“火车开过来了,况且、况且、况且”,或者“有人说‘况且如何’,我说‘况且’用得不对”……之类的句子调侃吗?
 幸亏这是一个正确选项,如果是错误选项,那笑话就大了。
 再看B项,对“杳无踪迹”的使用,阅卷人这样解释:“B项‘杳无踪迹’,‘杳’是远得看不见踪影。‘杳无踪迹’意为一点踪迹都没有,指不见行踪,不知去向,与本句要表达的在国内各大书店找不到《百年孤独》这本书的意思符合。”
        “国内各大书店找不到《百年孤独》”,就表明“《百年孤独》在国内各大书店杳无踪迹?”这说法也太武断了吧?就是“扫黄打非”,也未必烧得一本不剩吧?仅仅“因为版权问题”,就“杳无踪迹”?柜台下,店面后,问问店员,一本都不剩即便如此,国内各大书店也都有电脑检索系统,就算书架上找不到《百年孤独》,电脑检索系统里一定有它的踪迹,因为B项的语境说得明白,《百年孤独》只是“一度在国内各大书店杳无踪迹”,并非从未升堂入室。
      可能会有人认为这未免太牵强。不,绝不是我刁钻!我如果是高三语文教师,我一定会让同学这样思考问题。因为事出有因,前车可鉴。
2005年,北京市高考语文试卷“辨析病句”的题目有这样一个正确选项:
“经过不懈的努力,国家图书馆在搜集、加工、存储、提供古典文献方面,已经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藏用并重的格局。”
我清楚记得,高考刚结束,北京市教育考试院召开试题研讨会议。人民大学附中沈献章老师就这个选项提出质疑,沈老师说:“国家图书馆可以搜集、存储、提供古典文献,怎么可以加工古典文献?这句话部分动宾搭配不当。”沈老师认为选项这种失误,影响对同学精确认知语言要求的落实。当时命题组的解释是:“国家图书馆怎么不可以加工古典文献?把古典文献数字化就是‘加工’”!并认为沈老师观念陈旧。
我想,沈老师想必会为自己“观念陈旧”而愧疚,并在教学中弥补。现在可好,沈老师帮助他的学生观念更新了,考试题目却又回归传统了。请问命题组,您们知道“国家图书馆可以把古典文献数字化”,怎么就不知道“国内各大书店都有电脑检索系统”?不会吧?此一是非,彼一是非,是在躲猫猫,戏耍语文教学吗?您们可以遁形于幕后,沈献章老师和所有普通语文教育工作者却无所回避,他们是要对学生说明白,负责任的。
这个选项形同虚设。因为无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个成语用得对不对,全句话总是没有错的。就算使用不恰当,不恰当的责任也应归在“有人说这种做法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那个“人”的名下,而不能说是整个句子成语使用不恰当。
无独有偶,同样纰漏在下一年高考语文试题中再次出现。
[例2·2010·全国一卷·2]下列各中,加点的成语使用正确的一项是
A.现在我们单位职工上下班或步行,或骑车,为的是倡导绿色、地毯生活。尤为可喜的是,始作俑者是我们新来的局长。
B.几年前,学界几乎没有人不对他的学说大加挞伐,可现在当他被尊奉为大师之后,移樽就教的人简直要踏破他家的门槛。
C.他是当今少数几位声名卓著的电视剧编剧之一,这不光是因为他善于编故事,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写的剧本声情并茂,情节曲折。
D.旁边一位中学生模样的青年诚恳地说:“叔叔,这些都是名人的字画,您就买一幅吧,挂在客厅里不仅美观大气,还可附庸风雅。”
[参考答案]B
问题出在D项上。这次不如上一年走运,因为D项是成语使用不正确的选项。是的,“附庸风雅”使用不正确,但不正确的是“旁边一位中学生模样的青年”,而不是这句话的述说整体。如果这句话是用来形容一个文化水平不高,又爱摆弄成语的“中学生模样的青年”,用来刻画这样一个人物形象,“附庸风雅”这个成语不但用得正确,而且用得好,用得惟妙惟肖。
这使我想起《红楼梦》里一段人所共知的情节。宁国府的老马夫焦大喝多了酒,借酒使性,斥骂贾珍、贾蓉:“咱们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红学家们不但没有认为曹雪芹错用了“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这一俗语,反而高度称赞小说里这一句语言描写:焦大语言颠倒,很好地表现了酣醉情态——神来之笔!因为红学家们知道焦大的骂语,独立于《红楼梦》述说整体之外。
D项就如同曹雪芹用“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这个使用不当的俗语,刻画焦大醉态一样,我们称赞雪芹先生这个俗语是神来之笔,用得对,用得好,用得惟妙惟肖;为什么就不能认可D项“附庸风雅”使用正确呢?
当年,宁国府的爷们儿,用一把马粪塞住焦大的嘴;我们现在的高考命题,是不是也要将这把马粪塞进曹雪芹先生嘴里去呢?唉!
争论,或改进——我们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