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钦哲仁波切是位杰出的伏藏师”
当钦哲仁波切在某个地方待得较长的时间里,总会有某种传法的活动;若不是传法,就是有竹千法会之类的密集修法。某些与会者,尤其是还不够成熟的年轻仁波切,并不在意是否错过了某大典籍中的一、两页教授,有时会迟到或提早离席。钦哲仁波切总会留意到,并在每座结束之后,私下把这些仁波切叫来,指出每个人错过的其中页数,并确认某个已经接受了口传的人,负责再把这些传给他们,就这样,钦哲仁波切把这些年轻仁波切应该注意的事情当成是他自己的事。
我有点担心钦哲仁波切对佛法所做的最杰出贡献之一,可能不为世人所知晓或了解——当我们大多数人从他可见、明确的佛行事业,像是他所传授的法教和他所做的修行等,得到极大的鼓舞时,在他的事业中却有一个极不同的面向,是鲜为人知的,事实上,那是所有佛行事业中最伟大的一环:就是钦哲仁波切是位伏藏师,是位伏藏的取藏者,终其一生,他取出许多新的伏藏,特别为了利益我们这些众生。我甚至无法言喻这些法教有多么重要,与大众的认知相反,这些伏藏法并不是等闲就能产生的。
他身为伏藏师的另一个面向就是他重诠、订正了许多往昔伏藏师所取出的伏藏法,以伏藏的形态而言,那是很难理解或从事的工作。钦哲仁波切将其简化,并完整说明这些取出的伏藏,好让它们能让今日的弟子们趋入——仿佛他已准备好美味的一餐,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去饱餐一顿而已。
12、“他宛如伟大上师持明吉美林巴一般”
虽然,做任何的比较都是极为不智的,而且从精神修持的角度看来,这是游走在犯罪的边缘。但在遇到钦哲仁波切之后,我不免把我所认识的他,拿来与其他上师相比较——这是我污染的习气使然——而不幸的是,绝大部分,我都会找到很多问题。精神上师据说有各式各样不同的功德,但有三项被认为是不可或缺的:博学、持戒、和慈悲。“外”功德:博学,是第一项,也是这三者中最明显可见的;钦哲仁波切不仅在读经、佛学、医学、天文和诗词上的学识浩瀚渊博——这全是拜他自己数十年经年累月苦读所致——也诚如大圆满法教上一再所述般,钦哲仁波切的大部分学识,就是最特殊的那个部分,并不是研读后的产物,而是他智慧心性涌现的结果。在这点上,他宛如伟大上师持明吉美林巴一般。
精神上师的“内”功德是持戒,圣者们推崇持戒更甚于博学。在佛教中认为持戒的主要目的之一,是辅助发现内在实相的方便法门,而非强加在行为上的另一准则。行为准则的一个大问题,是容易衍生各式各样的虚伪,以及把戒律用来严以律人、宽以待己等等不健康心态。钦哲仁波切从不是那种会让不守戒的人感觉不舒服的人;也不像许多所谓清净的僧人,他们对持戒的观点,会让其他人都觉得有罪恶感。钦哲仁波切一点都不像这样,在数不清的场合里,我见他用他常讲的粗鄙笑话来平息可能出现的火爆场面。
虽然,他是一位伟大的密乘持明者,并严守他所有的菩萨戒和密乘戒,但钦哲仁波切却从不会忽视别解脱戒,他总是特别对他的弟子强调:尊重声闻乘的戒律有多么重要。他极为尊敬别解脱戒的传统,无数次,我见他一见到身穿黄色法衣的南传佛教僧人,就举起双手做出礼拜的手势,边说道:“我们还能拥有释迦牟尼佛、释迦狮子的法幢,是多么幸运啊!”他再三强调《律藏》是佛法的根本。
钦哲仁波切持戒十分严谨,这项功德或许是他在私下独处、无人在旁边目睹时最为明显。每当他修行时,不管是他的日修课诵、法会、或是他在诸多闭关的期间,他总是把自己打扮得光鲜洁净,穿上最好的衣服。竹千法会时(注:藏文sgrub chen;为期七天至十天的密集共修法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持咒诵念持续不断),他从不迟疑地用最精致的锦衣和各式适用修法的圣帽来妆点自己。但是,当重要人士来拜访他,可以又另当别论了:他看来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摸样,常常光着上半身,只穿着一件浑似维多利亚时期衬裙的下衣,就这样接见国王和王后!打扮对钦哲仁波切来说,根本就不是穿起来为了秀给别人看的,那是他为自己创造最佳气氛,以便修行与领受加持所用的。对我来说,这就是钦哲仁波切不虚伪持戒的诸多范例之一,在此,持戒的唯一目的,并不是用来显人耳目,而是创造一种启发的气氛。
纵使在紧迫的情况下,像是在西藏某个穷乡僻壤,一时间找不到某些可用的供品,却要修特定的法会时;或突如其来地冒出一万人来请求加持,他从不会找捷径来让资金好过一些,而是坚持要确实依照该办的方式来做,一点都不随便迁就于他身处的情景。以此同时,他也不会过于执迷法会的规矩与规范,在必要时,我甚至看过他以绝对的信心,用一颗苹果来当做修法所依物。
13、“他从不做任何为了符合世俗期望而退让的事”
可理解的是,大多数弟子都会感慨佩服博学和持戒的上师,并不太热衷倾向于寻找一位慈悲的上师。毕竟,慈悲不是那么显而易见的——况且,大部分人都有他们自己对何谓慈悲的定义。但这第三项,精神上师“密”的功德:慈悲,虽然远比其他功德难得或难觅,却同样殊胜与绝对不可或缺。假如,一位上师非常博学,持戒非常严谨,但不慈悲,他只能占了这地球上的一方空间罢了;如果一位上师博学或持戒不严谨,但十分慈悲,但这就能百分百地确定你得到终究获致证悟所需的一切,而且让你的精神生活丰富又有收获。因此你能完全信任他。他可能缺乏细密的学识,也可能有点喜怒无常,但既然他已将生命献给佛法,并真诚地顾虑到你的福祉,那你就是安全无虞了。就钦哲仁波切的情况而言,更是难以开口描述我亲身经历与见证他的无数显见的慈悲事例。
我必须指出在此处谈论的慈悲,是超越一般人所想的慈悲,这毫无疑问是因为我们对慈悲的概念是世俗谛的,像我们这样的人认定某人是慈悲的,只是因为他们满足了我们的愿望或迎合了我们的兴致,而不是给予我们真正所需,只是到达让我们开心的程度而已。钦哲仁波切的慈悲,却是多到一直在鼓舞人们,用各自善巧方便来 指引我们步上精神修道,并远离鼓吹邪见的邪道;他对修行者也是丝毫不妥协与坚绝——以保证他们在修道上不会出任何差错。事实上,无论以一种或别种、直接或间接的方式,钦哲仁波切总是引领着,每个找他的人朝向佛法的修行上去。
伟大的持明吉美林巴曾在他著名的祈愿文《入遍知城》(Entering the City of Omniscience)中写道——
“无论境况为何,愿我从不生起,想依循悖离佛法来俗世处事,哪怕是一丝愿念;纵使业力于习气使然,冒出错误之念,但愿其永不成功。”
对我来说,这个其英文如实道出了钦哲仁波切所具有的那种勇气——毕竟,他是持明吉美林巴的转世——他从不做任何为了符合世俗期望而退让的事,不管那就世俗的标准看来是多么慈悲的行径。对像我这样污染的众生来说。钦哲仁波切对佛法的这种坚毅卓绝的尊敬,以及他对世俗期望的拒绝地步,仿佛是(吉美林巴)祈愿的风行草偃,是让我能衷心认同的一种态度。这种不对他人期望让步的特殊勇气,其本身,就是一种真正的仁慈;让步,并做任何你所期望的世俗事,这根本不是慈悲。
14、“再没有比阅读上师的自传更好的忆念方法了”
在与钦哲仁波切相处的时日里,我从未看过他不理会任何一个弟子、不圆满他们的祈请。当钦哲仁波切年岁渐大时,很多他的随侍者,出于最好的理由,想试着限定他每日接见的访客数量,但却从没有真正达成过,因为假如钦哲仁波切发现有人在外面等着见他时——他总是如此——到外面迎接他们。在他于不丹圆寂之前——我永远忘不了——有一群来自香港的信徒请求钦哲仁波切给一个圣度母灌顶,但那时他已经病得很重,几乎无法走动,但他还是没有拒绝他们。事实上他准备了灌顶所需的一切,只差没给每人想要的东西而已。
我想在佛教中,我们得面对两种挑战,第一个比第二个容易克服。第一,是了解佛学深刻与浩瀚的挑战,这很难,但办得到;籍由努力研学、广读群书、再三听闻佛学辩论,终究可能获得良好的理解。第二,就是更大的挑战:要完全欣赏佛教单纯之美——不同于理解,这极难达成,因为太容易了。完成第一项挑战,我们看运用理性和逻辑;但当我们趋近第二项时,就会发现逻辑和理性思考几乎派不上用场。在理论上我们可能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但因为这太简单了,我们一试,就是想不通。粗略地说,这就好比知道抽烟有害健康,但当真要把香烟丢掉时,这是逻辑上、常理上要做的事,但,就是办不到。因为抽烟的习气已经根深蒂固了。
伟大的萨迦班智达曾说过,为了生火,你得要有个放大镜、然后得有阳光和一些引火的底细,假如没有这其中某一样,就生不了火。同样的,唯一能真正扳倒这第二项挑战——也是最容易的方法——就是接受上师的加持。再也没有比通过忆念来作为迎请上师加持的方法了;也再没有比阅读上师的自传更好的忆念方法了。
(全文完)
2007年2写于印度比尔
宗萨钦哲仁波在顶果钦哲法王自传《明月》的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