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陆兴华的对话之六(哲学教师在与艺术家打着怎样的交道?)


    与陆兴华的对话之六(哲学教师在与艺术家打着怎样的交道?)

陆老师新年好!

新年伊始就能读到陆老师这样的文章,感觉很是激昂与兴奋,同时希望这样的激昂与兴奋不是由“误读”而得来的。也许“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们从不同的方向在逼近某种共通的东西,这究竟是怎样的东西,你的文章中其实已经点出。我非常欣赏你对自己的定位,你是搞理论雕塑的。这个称谓很不坏!

我觉得陆老师一个人的战斗开始有些成效了,虽然这战斗的路途将是漫长的,但潜在影响的端倪已经见出。陆老师想在艺术家的思想深处“正本清源”,在陆老师对“艺术家”的挖苦、反讽、亵渎与喝倒彩之中,我的确看到了一种“未来的节日”,即便此刻我的心情是悒郁的。

我也发现了与陆老师打交道的法子,这里暂且阙疑不表。就像两个法官某日的一方成了被告,他们在密室里的拷问可能会有怎样的结果呢?“都是诸众,那么,我们走到一起,就好办,就名正言顺了。”哈哈~有时,名正了,言也还是不顺的。

不过,我倒希望陆老师学学孔夫子,夫子的谈话从来不是一刀切的。哲学不是发明纲领,号召大家来运动的。哲学的目的,我的理解还是帮助人深入思考,思考到“无地自容”,以至于在“无望”中获得新的可能性。现在陆老师对艺术家的批判,许多道理其实大家也是非常清楚的,没有什么藏匿的秘密可言。你一方面要与艺术家“并行工作”,又斗胆地挖陷阱,让艺术家在一起跟你搞的时候“吃不了丢在走”,你这种看笑话的心态在气度上是狭窄的。你既然把自己看成是一个哲学教师,你在“解惑”这一点上,你的言说就不能太一元化。你说出了大家内心的诸多痛楚,你不说,这样的痛也是在的,也是大家都在直面的,并没有回避。朱其的许多文章也都是在说的这些,本质上你并没有超越朱其多少,甚至你在捍卫理论的极端上也没有超越吴味。就个人来说,我们也许都在“灵魂深处闹革命”,但“灵魂深处”的东西如何拿出来讨论与交流,我们今天还真没有拿出什么好的创意来。

至于“我是哲学教师,我做着街头工作,我悬置了自己的劳动分工,再也不埋怨自己的走投无路,决不想用理论和哲学去出名和捞钱。”我觉得这话还是放在心里,说出来就有些酸了。

 

 

附相关阅读

陆新华的文章

 哲学教师在与艺术家打着怎样的交道?

1-实际上,我想称自己是理论艺术家,是做理论雕塑这一行的。你看,我在这一行埋伏了十年以上,我天天像书法家一样趴在桌上好几个小时。我写理论时,是与画家画画时那样变态、专制和恐怖的。总之,我的日常行为和作息实际上类似于艺术家。

2-在艺术家面前称我自己是哲学教师,是因为,我拿了国家的俸禄,必须承担公务员、保管员和档案员的工作。说我自己是哲学教师,这意思就像是说,我是代理,我是公费的网球陪练:在与大家作艺术理论探讨,哪怕哲学探讨时,我应该先回避自己的理论立场、个人坚守哲学原则,有义务去身背一些并不是自己坚守的立场,呈现出来,并帮助维护辩论规则,来促进探讨的深入,像拳击教练那要,让自己去当靶子。

公共时,我应该做你的哲学教师,但私底里,我也是个艺术家,我也是一个努力想要自省和原创的哲学家。

3-为什么当代艺术场景里,艺术家与哲学教师一起平行工作,是会有成效的?

最重要的理由就是,有太多关于当代艺术的理论绕在身旁,艺术家如何在自己的艺术活动中刷新和提炼它们?哲学教师一方面了解理论背景,另一方面也较擅长写出关于大片话语-理论的简明的观察句和描述句,能很快拎出一个纲领来。通过与哲学教师的讨论,艺术家自己就很省时间地全面观察了它们,很快作出自己的描述。哲学教师帮助艺术家对当代艺术的理论星云作了缩略的重述,使艺术家不被理论的藤蔓缠住,能够轻装上阵。

第二个理由是,虽然理论工作不能影响创作本身,但是,自从本雅明之后,我们都意识到,作品是开始于阐释的,将后续的阐释放到一个尽量宽广的上下文,这是哲学教师能帮得上忙的事儿。我个人的看法是,当代艺术开始于艺术家创作之后与其共同体达成的新的共识之后又打破它,造成一次次的摆不平;当代艺术在艺术家共同体里表现为一个政治过程。如何使自己的工作与共同体的关怀之间造成最大张力,是很重要的事儿。如何使小共同体里的探讨不断深入?哲学教师这时就是一个很好的理论教练或理论陪练,让争论和艺术圈子小政治政治磕磕碰碰一路下去。

4-一定要问:为什么一定得有哲学教师来深化我们艺术家的理论讨论?为什么一定得去插手这种越弄越弄不清的理论玩意儿?这说到底,这是哲学教师自己都不能回答的了。当代艺术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这故事就长了。

5-常与关系很熟的艺术家这样说:如果你还没有通过宣称自己是艺术家而捞到钱,那就不要跟我这个哲学教师一起来混,你会更捞不到钱的,你还是快去捞钱;如果你通过宣称自己在搞艺术而捞到钱了(搞着艺术来捞钱在我看来是很恶劣的事儿),你要跟我一起去仙一下,那也无关痛痒,随便。卖出很大的钱了,很有名了,通过与我修炼理论和哲学,弄得自己更加名正言顺,这却不是个好主意。我的理论的目标是颠覆。你真的要与我一起搞,你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的,因为这是我们搞理论的目的。

6-我是哲学教师,我做着街头工作,我悬置了自己的劳动分工,再也不埋怨自己的走投无路,决不想用理论和哲学去出名和捞钱。我本来认为,艺术家也是很街头的(streetwise),是一到街上就像我一样很兴奋的,不将自己的主体和社会身份很当一会事儿的:上文说的“艺术家”,我想大家也一定能理解,实际上说谦虚点,应该是“正在成为的艺术家”,还没有真的成为的艺术家。如果是有名头的艺术家了,再与哲学教师一起到街头去混,那么,他不是在反讽,就一定另有图谋了。但是,说真心的,我真的没有发现我身边有什么已经成为艺术家。说一个人是艺术家,我们用“艺术家”指的某种社会分工。难道你忘了,我们都是诸众耶!

7-都是诸众,那么,我们走到一起,就好办,就名正言顺了。

我觉得当代艺术如果还值得继续一搞,它也是到了这一关头了:必须一起来搞了,不光是艺术家应该与哲学教师一起来搞,甚至可以说,艺术家也应该联动全社会一起来搞了。当代艺术的作者应该是全社会(社会学家卢曼持这种看法)。

    8-所以,我倒是认为,一个自以为很深刻的正在宽敞的工作室里为我们大家去关怀得辗转反侧的艺术家,那才是一个怪物。从事当代艺术活动,做理论工作,在我们时代,都是“在诸众的集体身体上集聚思想的力量”,也许分头出发,但最终是要走到一起的。弄一个作品挂在展览上等待别人来喝彩,甚至想炒高它的价钱,那行为才叫无聊和恶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