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陆兴华的对话之一(为什么艺术家非得去政治的呢?)


与陆兴华的对话之一(为什么艺术家非得去政治的呢?)
 
陆兴华老师作为哲学家是想在艺术的内部讨论艺术,特别是想在实践层面上给予艺术家以“指导”,而且是“难度”上的指导。我觉得陆老师的用心是非常善意的,但在理论与实践之间,陆老师的身心毕竟不在实践的现场,所以读陆老师的文章总给人以一种隔靴挠痒词不达意之感。我觉得,建设性的“指导”总是能引起交流与共鸣的,但我发现陆老师在Art-Ba-Ba上所上传的250余篇文章,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人在接他的下文,2010年整个一年,其实“理论车间”是非常孤独的,大有一种形单影只的悲哀。我非常欣赏陆老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写作精神,但我觉得,即便陆老师的语言开始暴力了,也甚至拿老艾的作品开刷了,其结果陆老师依然是陆老师,艺术家还是艺术家,陆老师试图想在艺术内部谈艺术的愿望还是落空了。
陆老师最新的文章是《为什么艺术家非得去政治的呢?》,关于以“艺术与政治”为题的文章,陆老师是写了好几篇的。但说实话,我除了发现其中有些精彩词语之外,文章的核心是不甚清晰的,逻辑上的混乱也是经常出现的。比如在这篇最新的文章中,起始的几段是在告诉读者,艺术家是不能不要政治的,“艺术家是让共同体吃不了兜着走的人。”假如这作为结论我还是能接受的。但转而他又说“艺术家用不着去做阿波和未未。艺术家并没有、也用不着去做不同政见者的政治。”最后又说,艺术家想要躲开政治是躲不了的。如此前后矛盾的表述读来让人费神以至于费解。我想,也许哲学家要表达艺术与政治的关系就是这样的吧!我经常把哲学家的文章当作逻辑教材与范例来学习的,比如陈嘉映、邓晓芒、张祥龙,他们都是哲学出身,读他们的文章,我在他们的逻辑中能找到快感,能感受到思想的质味。但陆老师的文章,我前后很难连贯,如是也更难感受到对艺术的“指导”。我理解陆老师在今天谈“去政治化”这个话题是有用心的,在艺术与政治之间,陆老师也有着自己的判断与先入之见。但问题并不是所有艺术家的政治观都像陆老师所想象的那样幼稚,每个人蛰伏的方式不一样,在处理相同麻烦的手段上也就不可能一样。不要由于有个“共同体”这个词汇的介入,艺术家面对的政治就会有多大的变化。
我觉得艺术家面对政治主要是一种政治意识,这样的意识粘连着某种原则与态度,这在我看来是大于艺术的。不同的政治意识会带来不同的政治焦虑与政治疼痛,所以艺术家面对政治的表述也就不尽相同。假如艺术家面对政治都像陆老师所说的那样,都像“搅屎棍”,这样即便有风险、有难度,这也是看得见的风险与能够预感得到的难度。这里面其实没有太多要艺术来做的事儿。“让事情摆不平”,这里面其实并没有难度,也没有智慧。在一个格局(或共同体)中,我们希望哪里有些事情想用艺术去摆不平的,但当我们想去这样做的时候,我们发现政府与老百姓早就在那里摆不平了,这样的情形,艺术即便是“搅屎棍”,也不过是步了现实的后尘。
不过陆老师在该文最后的话我是非常同意的。但这话我一点都不陌生:“走出工作室,让自己生猛,使自己危险,这就是政治。这不是那种被陷害进去的政治,也不是自救的政治,而是一种主动的政治,一种使我们的艺术行动更大气的那样政治。”我更在意的倒是,我们为此又做了哪些准备呢?

 

附陆兴华的原文

常被问到:为什么艺术家非得去政治的呢?
她可不可以不去政治,不与政治相关,就光做她认为重要的事儿呢?
我回答:艺术家如果在原创,那么,她一定是动了我们共同体、我们城邦的共同的感性-审美的奶酪:她的每一笔,都重新切割了我们共同体的共同的感性(这个在朗西埃说来,是partage du sensible,既是共享也是分割,要共享就必须先分割,一分一割,就会摆不平,吵起来,政治就开始了)。所以,别人倒可能真的不是在政治,艺术家可以说是每一笔都一定是在真真正正地政治的了。她没法不政治。举个例子:我这个人不爱收拾,一到自己的房子里,几分钟就是房间里摊得、搅得连脚都没地方踩,妈妈每次收拾完后就生气地说,我好不容易给你收拾干净,几分钟就一定被你搞乱了,求求你以后就不要呆在你自己的房间了,还是离我远点儿,呆到另外一个让我看不见地方去好不好。在共同体里,艺术家就是这样的一个一转身就要惹出点政治来的人。本来好好的,她一进来,事情就摆不平了,她举起双手,也仍是闹得鸡飞狗跳,一地鸡毛,血肉模糊。共同体一开始还以为请她进来是什么好事,之后,就恨不得将她请出,打发到太空站里了。
我认为,艺术家是让共同体吃不了兜着走的人。这是她的工作哦。
是的,艺术家用不着去做阿波和未未。艺术家并没有、也用不着去做不同政见者的政治。她也用不着去做着官来搞政治(那倒还是政治了)。但是,她如果想要原创,就会触动共同体里的大政治,反过来说,为了原创,她应该在政治上激进,与共同体内的随大流者甚至绝大部分的观望者划清界线,将自己逼到离散者、出离者和亵渎者的地步,一言一行都很容易得罪多数的人,这才好。
但是,你会说,这只是我不得不引起的政治,我其实是不想政治的,是我想要搞艺术,就间接地引起了政治,这关我什么事儿。我是只要小资着,在工作室里感觉好就行的,这样了,还会惹出政治的么?是的。
这是个艺术工作室里的小天地之问题,是与我的实际上是在越来越变大书房之于书房外的大政治问题一样的性质。记得我讨论过所谓书房之悖论:以为日本鬼子被打败了,文革浩劫也被你老人家拔乱反正了,也向银行借了按揭终于也有数字上可观之面积的书房了,但是,随着书房的增大,我越来越对于自己的读书不满,越来越发现光这样读读书、漂亮地读读书是不够,是无耻,是残酷了。书房内摆不平,是因为书房外摆不平。想用读书或搞艺术来争取到一个有意义的生活,活出来给人看,让人表扬,是不可能也不值得的。就好象余震不断的情况下你企图放平书桌想通过读书来治国平天下先小哥儿先自己安身立命像齐白石那样通吃了。这种余震就是共同体里的你时时被陷害进去的政治。
是的,这不是你要搞的政治,不是你要搞,它才到来的。你也许还想躲着它,玩清高,演潇洒。但是,共同体里的政治像余震一样一波一波地袭来,你想抱着头,一直躲到你的内心和诗意里去?做艺术是做盾牌,让你好躲得远、躲得漂亮一些?这余震总是时时撼动了你。
所以,这对于艺术家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了。她总是在政治。她想不政治还很难。一种共同体内的、也许是由其他的艺术家引起的政治总会、终会将她拖累进去。一个伟大艺术家是不光被陷害进去,她是还生怕共同体内政治得不够,还兴风作浪,作搅屎棍,就是让你们摆不平,希望内政治每天都更你死我活一点,更真实和生猛一点。
就像我的认为只有里外的政治一起搞,我在书房里的读书也还有一点儿意义,艺术家也是不能光在在工作室里深沉和诗意,就算是折腾着的了。
走出工作室,让自己生猛,使自己危险,这就是政治。这不是那种被陷害进去的政治,也不是自救的政治,而是一种主动的政治,一种使我们的艺术行动更大气的那样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