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中国历史（七一）：一个不“爱智慧”的民族

—— 两千年不“爱智慧”，六十年片“爱智慧”      

—— 一个不需要哲学，也没有哲学的民族           

—— 一个不曾收哲学之利，却反遭哲学之害的民族     黎 鸣

什么是“爱智慧”？“爱智慧”，在西方，即称“哲学”。一个不“爱智慧”的民族，即是一个不需要“哲学”的民族。世界上有这样的民族吗？有，如此民族的一个最大的典型，即是两千多年来的“中国人”，长期以来的“中国人”即是一个不需要“哲学”，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哲学”的民族，当然，也是一个没有哲学的民族。事实上，中国人正就是一个两千多年来都根本没有建立起自己的“哲学”的民族；更可悲的是，中国人还根本就不知道这一点，而且一直到今天，还有不少人，包括一些所谓著名的文人们，仍在继续把他们的“圣人”孔丘、孟柯的“儒学”即看作是自己最伟大的“哲学”，中国人真是集体瞎了（精神之）眼啦。

近代一些著名的文人要对此负重大责任。最著名的无疑是冯友兰先生，他的著名的《中国哲学史》把孔丘的“儒学”抬高到了中国最高哲学的地位，而且这种“哲学”贯穿了全部的《中国哲学史》。胡适先生的《中国哲学史大纲》（上卷）虽然也难辞其咎，但毕竟胡适先生没有把孔丘的儒学即当作中国最高的“哲学”，而是正确地把老子的《道德经》视为中国哲学史的“开篇”，并首当中国“哲学”之“冲”，而且胡适先生重视“名学”，也即“逻辑学”在《中国哲学史》之中所必应有的“核心”的地位。我估计，也正是因此而让胡适先生感到，他的《中国哲学史》（下篇）没有必要再写了，或许也的确是没有什么东西可写了。为什么？因为贯穿了中国思想史的“儒家”、“儒学”，它们根本就没有“名学”，当然也就更没有真正的“逻辑学”和“哲学”了。而没有了逻辑学思想史的“哲学史”，能够写得出来吗？即使强挺着胡乱写出来，那也绝对只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假“哲学史”而已。

非常可悲的是，后来的几乎所有的所谓的“中国哲学家”们，全都跟着冯友兰先生走，而把孔丘及其儒家的徒子徒孙们均当作了中国重要的“哲学家”来胡编乱侃，让他们几乎完全地充塞了《中国哲学史》的空间。中国人哪来真正的《中国哲学史》呢？一部部完完全全的《中国儒学史》罢了。这真是世界哲学史上的一个特大的奇闻啦！这种“奇闻”也只有“无道、无德、无仁、无义、无知、无能、无用、无耻”的中国儒家文人们才能够制造得出来。在我看来，这种“奇闻”简直就是中国人事实上“缺少文化”、“缺少文明”的“奇耻大辱”！！！

中国人两千多年来没有“哲学”，这基本上就是中国历史的真实。关于这一点，有需要与我商榷的人们，尽管写出有事实、有理论的文章来，我欢迎。过去的两千多年如此，近现代的六十年又如何呢？按照我今天文章的小标题：两千年不“爱智慧”，六十年片“爱智慧”，此话怎讲？前一句不必解释，关键在后一句，何为“六十年片‘爱智慧’”？说白了，即近六十年片面地“爱智慧”，或者说白了：近六十年只具有片面的“哲学”。什么是“片面的哲学”呢？从苏俄转舶来的“马列主义哲学”即是片面的哲学，至少在中国，绝对是非常非常片面的哲学。为什么这样说？

什么是“马列主义哲学”？“马列主义”即“马克思主义”加上“列宁主义”，所以“马列主义哲学”也必然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加上“列宁主义哲学”，后者是苏俄的共产党理论家们按照自己的意志强加给马克思的东西。按照近半个世纪以来中国学校中流传的“马列主义哲学”的教科书，这种“哲学”分为两大部分：一部分是“辩证唯物主义”，另一部分是“历史唯物主义”。

“辩证唯物主义”主要讲马克思主义和列宁主义哲学的本体论、认识论、宇宙观和物质观等；“历史唯物主义”主要讲马克思主义和列宁主义哲学的人类社会观、历史观、政治经济观等。

客观地讲，马列主义哲学，当然主要的还应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是西方哲学总体中的一个部分。例如其中非常明显的，即特别地认定“唯物主义”的真理性，却几乎完全地否定了“唯心主义”的真理性，而所谓的“辩证法”也是与“形式逻辑方法”，或又称“形而上学的方法”针锋相对的方法，包括所谓的“历史主义”也是与“非历史主义”针锋相对的“变化”的“辩证”的历史“观点”。而这一切，在西方人的总的哲学传统的时间（历史）流行之中，全都是非常自然地发生的彼此相互“砥砺”的人类关于自然、社会和自我精神的思想发展的某种过程的展示，而在此过程的展示之中，并没有谁真能把其他的种种观点全都一棍子打趴下了，更不可能有谁能够完全利用世俗暴力的权力即断然地宣布，谁谁谁绝对是错误的，甚至是反动的，必须完全推倒、埋葬。这种情形，对于一个崇尚理性，并允许辩论讲理的社会来说，是肯定不可能的，也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可是在中国的近六十年，这种情形却发生了。中国的执政党运用自己的绝对的权威（事实上包含了暴力的权力的权威），认定“马列主义哲学”是惟一正确的“哲学”，并且索性宣布：马列主义哲学是具有共产党党性的哲学，是完全无产阶级的阶级性的哲学，是严格排除其他一切剥削阶级的思想意识的惟一正确的哲学。这一点，其实是继承了中国历史的孔儒封建的传统，过去的历史是“独尊儒术”，最近的（六十年）历史是“独尊马（列）术”。应该指出，对于一个文明的人类社会来说，任何“独尊”（一种学术）的情形都绝对是有害的。

或许，上述单方面“排除式的判词”在西方的社会之中，还可能会有一点点“道理”，因为在那里，不仅可以存在“马列主义哲学”，而且同时还可以存在形形色色其他“资产阶级”，甚至“封建阶级”的“哲学”，即所谓的“唯心主义”的种种“哲学”。在西方社会存在种种不同“主义”的哲学的情况之下，应该可以看到，西方人的“哲学”从社会总体的意义上来看还是全面的、完整的，是自然地反映了人类完整的社会思想（竞争）的“哲学”。但是在中国，就完全不同了。前面已经谈到了，在中国，事实上是两千多年来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任何哲学，而惟一只有孔丘的完全没有“逻辑学”、没有“哲学”的“儒学”的“意识形态”，一直在中国人的心灵之中独霸地存在着。说白了，在中国，近六十年来，占据了中国人心灵的东西，除了“不爱智慧”的“儒学”，再就是从外部的通过苏俄转舶来的“片（面地）爱智慧”的“马列主义哲学”。如此的中国人的思想状态，明显是对中国人自身极其不利的，或者说是非常有害的。而近六十年来的中国历史，也事实上证明了它的明显的“有害性”。其“有害性”在哪里呢？在于中国人不仅匮乏总体爱智慧（哲学）的历史传统，而且更引进了一种具有偏执性的片面的爱智慧（哲学）的有害的工具。

对于完全没有哲学传统的中国人来说，“马列主义哲学”就几乎是“哲学”（爱智慧）的全部。如此片面地“爱智慧”的后果，不是让中国人距离真理的“智慧”更近了，而却是相反，实际上是更远了。为什么这样说呢？

不说其他，中国人近现代的“马列主义哲学”的流行，并没有真正改善中国人传统不认真理的历史弊病，不仅没有改变中国自身历史的弊病，而且更增加了许多对“真理”的新的误解，甚至曲解。一种最明显的误解和曲解，即是认为，真理是有阶级性的。这是误把“真实”当作了“真理”的最明显的错误偏向。而这与马列主义的“唯物主义”是分不开的。按照真正的哲学观点来说，一切真理的表述都必然是先验的、客观的、抽象的表述，而凡是经验的、相对的、具象的表述都只能是属于“真实”的范畴，而不可能是真理本身，至于超验的、偶然的、想象的表述，就更不可能成为真理了。很显然，主张真理的阶级性的“马列主义观点”，就只能是非常错误的。

产生了严重后果的是，近六十年的中国“哲学界”，几乎完全地排斥了“唯心主义”，视之为“资产阶级”的“反动”的世界观。我可以告诉我亲爱的同胞，如此的观点，几乎就是完全地拒绝“真理”本身。为什么？因为真正的“真理”，几乎全都具有“客观唯心主义”的倾向。换言之，如果不具备“客观唯心主义”的特征，反倒成为不了“真理”了。

举例说明。物质守恒和能量守恒是自然科学中大家普遍承认的“客观真理”，可是这个真理明明是“客观唯心主义”的数学的抽象的（抽象的即是先验客观唯心的）表述：总物质量等于常数，或总能量等于常数。这个真理虽然可以在实践之中获得“经验”的近似的“验证”，可是这并不能说明该真理是“唯物主义”的。反倒是，如果仅具有“唯物主义”的经验操作，这个真理将永远都不可能被发现。换言之，人们绝不可能仅仅从经验的归纳之中就能够发现真理。今天人们经常说到的：“实践是检验真理惟一的标准”，其中“惟一的标准”五字，严格地讲，是不准确的。准确地说，实践可以检验真理，但是不能完全确认真理。也即是说，仅仅有实践，还不能发现真理，更不能确认真理，而必须要有天才的直觉超验——先验的综合思维过程，这是一种天才思维的发现真理的过程。毫无疑问，发现真理需要人类思维的天才。

再举例说明。“人人平等”是人类社会存在中的“真理”，这个“真理”同样不是“唯物主义”的，尤其是，人们在实践的经验的生活之中，实际上到处看到的却是人人“不平等”的现象，所以，如果仅仅只有“唯物主义”，人们就将会永远都不可能承认“人人平等”是人类社会存在中的“真理”。这同样说明了，“人人平等”的真理是“客观唯心主义”范畴表述中的命题，而绝对不是一个“唯物主义”的命题。这样的关于“真理”的例子我还可以举出无数个来，它们均能够说明，真正的“真理”，只能是“客观唯心主义”范畴表述的命题，而不可能是“唯物主义”范畴表述的命题。这样一来，我们就立即可以看到，中国人近六十年来惟一只坚持“唯物主义”的后果，必然是拒绝一切“真理”，因为中国人会把一切“真理”都当作“唯心主义”的破烂而加以排斥，而另一方面，却又误认“真实”即“真理”，例如把“不平等”即当作人类社会中的“真理”，这是何等荒谬的事情啊。而一个始终都拒绝“真理”的民族，他们会有什么好的文明的结果呢？当然绝对不会有。

先不谈政治，我们就只谈中国人的教育。六十年来，中国的学校，尤其中国的大学，全都只讲“马列主义哲学”，换言之，全都只讲“唯物主义”，而从根本上就排斥一切“唯心主义”，甚至厌恶一切的“唯心主义”。仅从思维方法论的角度，我们就立即可以发现，我们如此培养出来的学生早就已经完全偏离了“发现真理、发明真实、创造真诚（成）”的正确的道路了，如此培养出来的学生，他们能够成为杰出的思想家、杰出的科学家、杰出的发明家、杰出的创造者吗？理论上不可能，现实中就更不可能，为什么？因为他们全都受到了极其错误的哲学思想“教育”的误导了，他们的思维方法全都被误导而进入了一个非常错误的无所作为的方向。

请大家注意，我在这里还只仅仅谈到了“唯物主义”的具有片面偏向的问题，还没有谈到“辩证法”的反对“形式逻辑”和“形而上学”的更严重的问题，以及如何看待“历史主义”的问题。完全可以认定，排除了“形式逻辑基础”的“辩证法”只能是毫无价值的“诡辩法”，而丧失了正确的真理观的“历史主义”，则是丧失了真正精神历史的历史事务的细节主义，或者说庸俗的真实情节的历史主义。这种“历史主义”或许可以写“小说”，而可能有助于“文学”的艺术描写的真实，但绝对不可能客观地反映真正人类历史的文明的真理的精神，所以也就不可能成为真正有价值的“历史学”。

实际上，六十年一贯不变的“马列主义哲学”的单方面的学校思想教育，早就应该终止了。如果再不终止，我们中国的教育问题就将不可能获得真正有效突破的任何解决办法。说白了，中国近六十年来的“马列主义哲学”教育，以其说是“思想教育”，莫如说是“思想误导”教育，或甚至“思想毒害”教育。更糟糕的是，近几年又在大张旗鼓地鼓吹“尊孔读经”了，这是什么？这是明摆着又要继续两千多年来的错误的不“爱智慧”的传统了！！！中国人真是愚昧至极啊，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自己给自己拆台！！！

至此，我的文章可以做出结论了：两千年不“爱智慧”是糟糕的，而近六十年片“爱智慧”也同样是糟糕的。说到头来，我们中国人真就是一个不“爱智慧”的民族啊，或者换言之，中国人就是一个不需要“哲学”，或甚至蓄意排斥“哲学”的一个毫无文明发展希望的民族啊！！！

中国人两千多年来没有哲学，所以也就从来就不曾有过人类哲学之利，然而近代六十年多年来虽然引进了“西方哲学”，却是经过了苏俄之手转舶来的片面的“西方哲学”，它使我们依然没有收到哲学之利，却反而更遭到了片面哲学之“害”。如此深刻的历史“经验教训”，今天不吸取，还更待何时？？？（2010,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