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洞宗纲宗偈颂选析


 

 

  明月藏鹭--千首禅诗品析

 

    冯学成老师讲解

  

    五、一花五叶春意浓——《人天眼目》诗偈选析(3)

  

  3、曹洞宗纲宗偈颂选析


  洞山良价禅师五位君臣颂

  正中偏

  正中偏,三更初夜月明前,

  莫怪相逢不相识,隐隐犹怀旧时嫌。

  品析:曹洞宗的纲宗——传家之法,有偏正、明暗、回互、宾主、君臣等种种方略。这里的“五位君臣”,也叫“偏正五位”,就是从五个不同的角度来接引、验证学人,或为自养自证的规范。什么是君臣偏正呢?用曹山本寂禅师的话来说:“正位即空界,本来无物。偏位即色界,有万象形。偏中正者,舍事入理。正中偏者,背理就事。兼带者,冥应众缘,不堕诸有。非染非净,非正非偏,故曰玄虚大道,无著真宗。从上先德,推此一位最妙最玄,要当详审辨明。君为正位,臣为偏位。臣向君是偏中正,君视臣是正中偏,君臣道合是兼带语。”

  曹洞五位之说,极是周密,对后世禅法影响极大,但一般人也莫测高深。如曹山禅师这样的解释,又有多少人能理会呢?洞山“五位君臣颂”第一颂是“正中偏”,依曹山所说是“君视臣”,下面我们就来看看,这首颂偈到底说了些什么?

  “正中偏,三更初夜月明前”。禅宗,特别是曹洞宗多用隐语、寓语,如道家丹道用语一样,使人迷不得解。但这正是禅宗的风格,若出语能解,就不是禅宗了。这是一种修行火候中的境界,如君视臣,明君在上,俯察群情。参禅已久,渐有火候,故“明君”、“正位”,如三更之月初上,照临万物。

  “莫怪相逢不相识,隐隐犹怀旧时嫌。”“明君”、“正位”,如月初上,故有初次相逢之感,既兴奋,又陌生。许多参禅者到这一步时,都会有“这就是我么?”“这就是本来面目么?”的疑惑。“大我”刚从“小我”中脱出,“小我”的阴影还较浓地覆在这个“大我”之上,故有“隐隐犹怀旧时嫌”的感受。明月初上,还未中天,光明尚弱,故尚须继续努力,下一步是“偏中正”。

  偏中正

  偏中正,失晓老婆逢古镜。

  分明觌面别无真,休向迷头犹认影。

  品析:以曹山禅师所说,“偏中正”是臣向君,臣子尽忠效国,不敢有半点私心,又所谓是“舍事入理”,如葵花之向太阳。洞山禅师这里说:“偏中正,失晓老婆逢古镜。”又是隐语、寓语。失晓,睡过头了,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日出就比月出光明多了。古镜是指人们的心。二祖对达摩大师说:“欲求自心,了不可得。”就是得心、得镜。修行到如此火候,已更上层楼。

  “分明觌面别无真,休向迷头犹认影。”“觌面”即见面,当面之义。用不着镜子了,用什么来观照呢?没有“心”了,用什么来思考呢?用不着费心,没有镜子,自己的形象却更真实地存在于自己之中。自己的真心、真性已经确定,用不着用心、用镜子来证明或确认它的存在。因为心——镜子所反映出来的只是影子——“迷头”而已,并非绝对真实的那个“我”,那个禅心啊!一般人信不过自己,总想为自己的存在去寻找依据,这就是没有见道的表现。


  正中来

  正中来,无中有路隔尘埃,

  但能不触当今讳,也胜前朝辩舌才。

  品析:“正中来”是君臣五位居中的枢纽地带,下面是“正中偏”和“偏中正”,居于修行者,偏重于内,是自己的功用,所以是“自受用”。上面是“兼中至”和“兼中到”,是功夫纯熟,内外一体,而偏重于菩萨行,引导他人入道的功用,所以是“他受用”。没有“正中来”,前面的功夫上不来,后面的功夫更无从谈起。所以,只有到了“正中来”,才是彻底的见道。曹洞宗功夫之细密,由此可见一斑。

  “正中来,无中有路隔尘埃。”什么是偏正,偏者,边也,正者,中也。因偏故有正,有边故有中。“正中来”,所出俱正、俱中,所到也是当正、当中。可以说无处不中正,无处不合道了。曹洞宗在功行中强调要行“鸟道玄路”、“空里步”。这就是没有痕迹、无路之路。所以叫“无中有路”。牛羊之路,车马之路在地上,自然会扬起尘埃,使人有迹可寻,但“乌道”是“空里步”,飞行中哪里有轨迹可寻,更无“尘埃”扬起。在这里,无论心行、事行,都无影无踪。

  “但能不触当今讳,也胜前朝辩舌才。”在封建王朝时,皇上的名字是不能说的,叫“当今讳”,直呼皇上之名是“大不敬”,是要砍头的。所以在当时,没有任何人敢直呼皇上的名字,当然许多人并不知道,知道的也不会说,大家共同遵守着这一准则。对禅宗而言,对于道、对于禅,同样是不能直接说破的,因为一经说破,就不是道,不是禅了。这里是“鸟道”,是“玄路”,是没有影迹可把握规范之处,你又怎么去说呢?所以有的禅师说:“宁口截舌,不犯国讳。”既然不可说,不能说,饶你有苏秦张仪的辩才,也无用武之地。如前面慈明楚圆禅师所说:“饶君解佩苏秦印,也须归款候皇恩。”这里的功夫,火候,的确不是人们、哪怕是禅师们敢说,或说得清楚的,更何况一般人。要知道,在这里是“开口即错”,“动念即乖”的啊!只有这样,才算得上是“正中来”,无处不合于大道。

  兼中至

  兼中至,两刃交锋不须避。

  好手犹如火里莲,宛然自有冲天志。

  品析:在曹洞的“五位君臣”中,“兼中至”与“兼中到”一样,同居“他受用三昧”的高层,属菩萨应化度人的境界了。“兼”就是“兼带”,用曹山禅师的话来说:“君臣道合,是兼带语。”这里,君臣、偏正是融为一体的,内外、明暗、人我,都“回互”无间。大道纯熟,正好应化度人了。

  “兼中至,两刃交锋不须避。”兼带中和的境界,功夫来临了,自有一番“冲天”的志向和气概。“两刃”是什么呢?烦恼菩提,凡人圣人,生死涅桨,内道外道,一切相对立的都在其中。功夫未到之时,当然不敢“交锋”,怕伤人或自伤。这里火候已到,一切法无不是佛法,又何须回避呢?

  “好手犹如火里莲,宛然自有冲天志。”《法华经》说: “三界不安,譬如火宅”,红尘之世,更是烈火熊熊,一切都被无常之火焚尽。但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众生是成佛的种子。恰恰是红尘的烈火,方可孕育里佛莲。“出于污泥而不染”,这是一般人都认可的莲花的品德。但修行、度化众生,更如火里栽莲一样,不然,怎能称之为“好手”呢?有这样的信心、愿力和手段,当然是“宛然自有冲天志”了。石头大师说:“丈夫自有冲天志,不向如来行处行。”历代祖师,谁没有这样的气概呢!

  兼中到

  兼中到,不落有无谁敢和。

  人人尽欲出常流,折合还归炭里坐。

  品析:若细分析“他受用”之时,“兼中至”是因,“兼中到”是果。“至”为动象,“到”为静象。“到”者,到家也。

  “不落有无谁敢和。”一般人学习修法,不执空、便执有,不论你非空非有,即空即有,妙有真空或真空妙有,总是在空有这层关系中打转,没有超出空有关系半步。“分明觌面别无真,休向迷头犹认影”,早在“偏中正”中,就已扬弃了这层空有的关系。在这里,不论行住坐卧,不论说与不说,都“不落有无”,自己“块然独处”,“不与万法为侣”。  自养是如此,度人也是如此,语默动静莫不如此。

  “人人尽欲出常流,折合还归炭里坐。”对于慕道修行之人而言,谁不愿意超越生死,成佛作祖呢?谁不愿意超出“常流”,直上“妙高峰顶”呢?但这恰恰是对大道和佛法的误解,理想化、乌托邦化的误解。有人问洞山禅师:“寒暑到来,如何回避?”洞山说,“何不向无寒暑处回避。”那人又问:“如何是无寒暑处?”洞山说:“热时热杀阇黎,寒时寒杀阇黎”大道如火,得道之人,并非要到海外仙山或极乐世界。他们仍然是在“炭里坐”。真正见道之人,世间红尘就是他们的极乐世界,他们要在这里普度众生,决不会躲到极乐世界去享清福。这才是真正利他的“他受用三昧”啊!

 

  曹山五位君臣图并颂

  夫正者,黑白未分,朕兆未生,不落诸圣位也。偏者,朕兆兴来,故有森罗万象隐显妙门也。

  提示:曹山本寂禅师这里再一次对五位君臣的“偏正”作了解释。“黑白未分,朕兆未生”,犹如无极而太极。与前面所说“正位即空界,本来无物”相合。譬如本体世界,你能说它是什么呢?只能是一种绝对的存在而已,任何具体的描述都只能是其现象,而非本体了。“偏者,朕兆兴来,故有森罗万象”,或隐或显,这也与前面所说“偏位即色界,有万象形”相合,属现象世界,有形有象,有质有量,或隐或显,可以感知测量。这种体相间的各种关系,结合佛法——禅宗,就成了曹洞宗的这个君臣五位,或偏正五位之说。曹山这里的“五位”,可与洞山的“五位”结合参照。

  白衣虽拜相,此事不为奇。

  积代簪缨者,休言落魄时。

  品析:这是曹山禅师的“正中偏”,用O来表示。中国道教的太极图的蓝本,先发端于圭峰宗密大师《禅源诸诠集都序》中的“迷悟十重图”于阿赖耶识衍生出明暗不同的十种圆图,如月亮朔望明暗显晦一样。这里,曹山本寂禅师又用来说明“五位”。以后道教太极阴阳鱼乃至宋明理学家无不本于此图加以改造。

  “白衣虽拜相,此事不为奇。”“茅屋出公卿,公卿出庶人。”这是古代哲人总结历代兴亡所作出的结论。在历代王朝中,为相为将者多出于白衣庶民,有皇族贵胄为将相者相对少得多。以佛教而言,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所以“白衣拜相”原本是天经地义之事,毫不足奇。一般人不知自己原有本觉佛性,迷信圣人,看到那些“白衣拜相”,“肉身成佛”,当然会感到稀奇。

  “积代簪缨者,休言落魄时”。“积代簪缨”,指那些世袭贵族,祖上传有天大的富贵,用不着自己去辛苦获取。“休言落魄时”,不要说,也用不着去说“落魄”之时。荣辱无定,贵贱有数,这个“定数”,就是佛教讲的因果。有如是之因,方有如是之果。这两句总的意思是,不论见道或未见道,修持的功用皆不可废,应永远精进、精进、精进。用临济大师的话说“吹毛用了急须磨”,使之永葆不失。

  此时为“正中偏”,尚未到究竟之地,故曹山有如是之说。

  子时当正位,明正在君臣。

  未离兜率界,乌鸡雪上行。

  品析:此偈为“偏中正”,为“舍事入理”之时,又为“臣向君”。“子时当正位”,一日之初,子时为始,子时,一阳萌动之时,纯阳无染,故为“正位”。心念之动,若如纯阳初生无染,明明历历,一法不生。于道家而言,这是“养丹气”。对禅家而言,这是护持真如。一般人没有功夫,这样的境界转瞬即逝,而过来的禅师,却极其珍贵地使之涵养、积累。“明正在君臣”,这里君臣未分,朕兆未明。但不妨随缘而动,随缘而应。在“动应”之时,应明“正”,应“君臣有序”,不坏规矩。若君臣易位,正偏杂乱,又哪里谈得上功夫呢!

  “未离兜离界,乌鸡雪上行。”弥勒菩萨为未来佛、候补佛,暂居兜率天宫。这里借此喻“偏中正”尚在功行之中,尚未彻底见道成佛。不得有半点含糊侥幸,自以为是的心理。如同黑色的乌鸡在雪地上行走一样,黑白分明,尚未融为一色一体。所以尚为“偏中正”。

  焰里寒冰结,杨花九月飞。

  泥牛吼水面,木马逐风嘶。

  品析:这是“正中来”,显示的是见道时的“不可思议”境。

  “焰里寒冰结”,在火焰里结出冰块,简直是大悖常识,毫无“科学”之理。的确如此,如果谁要试图去搞火焰里取冰的实验和研究,肯定是白费功夫,毫无结果的。思维在这样的命题中是寸步难行,所以才有“言语道断,心行处灭”的效果。这是见道的“大定”中的境界,火焰和寒冰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坐标差异,为什么不可能同处一地呢?见到这个道理,那么“杨花九月飞,泥牛吼水面,木马逐风嘶”也迎刃而解,不是难题。问题在于,你是否能见道,处于“正中来”这样的境界呢?

  王宫初降日,玉兔不能离。

  未得无功旨,人天何太迟。

  品析:这是“兼中到”,可出世度人了。“王宫初降日”,一般人认为是释迦牟尼佛出世。实际这里讲的是太阳从“正位”中生出。“正来中”也有这层意思,不过只是潜能,而这里却是现实的力量了。曹洞宗讲“回互”,要君臣回互、正偏回互飞明暗回互、阴阳回互。所以只有太阳还不行,还得有月亮并行,分司昼夜。这就是“玉兔不能离”了。王宫、太阳是君、是正,而玉兔月亮是臣、是偏。“兼中至”,是向着正偏兼带一体而努力。所以尚未完全达到“无功旨”的火候。“人天何太迟”,“人”指人类,“天”指天人,包括欲界三十三天和色界、无色界的各类天人。这些“人天”众生,修持佛法,原本都可以达到“王宫初降”的效果,为什么迟迟不能呢?曹山这里用的是反语,其意是,在“他受用”的“兼中至”中,不能躺在“自受用”,而应积极应    世,以“无功”的境界和手段,去度化人天众生。

  混然藏理事,朕兆卒未明。

  威音王未晓,弥勒岂惺惺。

  品析:这是“兼中到”,已达“无功”的火侯。在这里,一切都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虽正偏、君臣、明暗、阴阳全都    “兼带”而行,却“大治大化不见其迹”。

  “混然藏理事”,万物的理事关系,都“混然”——融汇在其中不分彼此。用华严宗的话来说,已到“事无碍,理无碍,理事无碍,事事无碍”的境界,所以必然是“朕兆卒未明”,看不到半点蛛丝马迹。用船子和尚的话来说,就是“藏身之处无踪迹,无踪迹处莫藏身”。

  这样的“不可知”的境界,“威音王未晓”。威音王是印度佛教中的“元始天尊”,相当于中国那位开天辟地的“盘古王”,是历史的起始点。这样的境界,追溯到历史的初始时不可知。“弥勒岂惺惺”,弥勒菩萨是“未来佛”,也可以说是历史的终结点,这样的境界,哪怕是到了历史的终结,仍然不可知。这样的境界到底是什么呢?洞山五位颂与曹山五位颂,若细细勘照,有同有异,若雷同,曹山又何必再颂。若不同,则有悖曹洞家风。其间的“回互”,又是绝妙的机关,学禅参禅者万万留意。

  对于这个“五位”,曹山还有论说,不妨这里原文引出供读者参考:僧问:“如何是君?”师(曹山)曰:“妙德尊环宇,高明朗太虚。”曰:“如何是臣?”师曰:“灵机弘圣道,真智利群生。”曰:“如何是臣向君?”师曰:“不堕诸异趣,凝情望圣容。”曰:“如何是君视臣?”师曰:“妙容虽不动,光烛本无偏。”曰:“如何是君臣道合?”师曰:“混然无内外,和融上下平。” 师又曰:“以君臣偏正言,不欲犯中,故臣称君,不敢斥言是也,此吾法宗要。”乃作偈曰:

  学者先须识自宗,莫将真际杂顽空。

  妙明体尽知伤触,力在逢缘不借中。

  出语直饶烧不着,潜行须与古人同。

  无身有事超歧路,无事无身落始终。

  品析:这首诗偈,可以说是曹山本寂禅师对五位君臣的“总颂”,寓意极深,这里有必要作一些解释和阐述。“学者先须识自宗,莫将真际杂顽空。”参禅的人,必须首先明白禅宗的宗旨。自性是佛,自心是佛。而这个自心自性,又是“言语道断,心行处灭”的涅槃相。这样的禅心,决非百不思、百不想的一潭死水,决不是那种空空空空的“断灭顽空”。禅心是活的,不是死的。

  “妙明体尽知伤触,力在逢缘不借中。”禅心就是“妙明体”,也就是佛性、佛心。你穷尽,通达了这个“妙明体”之后,就自然“知伤触”,合乎佛法规则,也合乎世间法的规则,言行举止,无不合律,当然不会去“伤”,去“触”——触犯或偏离大道了。有了这个“妙明体”,智慧和力量当然是无穷的了。这不是你有意要去做什么,或不做什么。一切都“随缘”,也不假借什么力量,在这里,说正说偏,说君说臣都是多余的了。因为你所作所为,无不合道。

  “出语直饶烧不着,潜行须与古人同。”临济大师不是有“三玄三要”吗,不是有“四料简”、“四宾主”、“四喝”等方法吗?不管方法再多,归宗一点就是这个“出语直饶烧不着”,纯圆独妙,随应万物,不论从任何角度去看都是真理,任何人都心服口服。如此高明的语言艺术,是理想中的吗?现实社会中有没有呢?当然,在禅宗内,如马祖、百丈、沩山、南泉、赵州、洞山、临济、云门这一类大师,的确是达到了这样的火候的。语言是如此,那么行为呢?自身的修行呢?’那就应如古代大师们一样“潜行密用”,鬼神都莫测其踪迹,何况常人。没有这个“潜行密用”,如同人们不睡觉一样,迟早会“阴竭阳脱”的。

  “无身有事超歧路,无事无身落始终。”在修行的最高层次上,无身无相是绝对的,有事无事也是不二的。以无相之身应酬世间万事,度化众生,立于大道,哪里会有歧路之叹呢?虽处万事万物之中,但却心中永远“无事”。以“无所住心”办红尘之事,这是菩萨的境界与功行啊!

 

  洞山功勋五未颂

  (洞山良价禅师)上堂:“向时作么生?奉时作么生?功时作么生?共功时作么生?功功时作么生?”僧问:“如何是向?”师曰:“吃饭时作么生?”曰:“如何是奉?”师曰:“背时作么生?”曰:“如何是功?”师曰:“放下钁头时作么生?”曰:“如何是共功?”师曰:“不得色。”曰:“如何是功功?”师曰:“不共。”

  提示:这样的对答,如同天书,人们怎么能看得懂呢?要学禅,要看懂禅诗,这可是基础,不懂其中语言的基本含义,又    怎能去读禅典,参公案,透禅机呢?又怎能去理解,体会禅诗中所说的内容呢?“向”是目标,是方向;“奉”是信奉,是把持;“功”是功夫,是成就;“共功”是与大家共同进入“向”、“奉”、 “功”的修行之路,也就是出世度人;“功功”就是集体成就。这“功勋五位”与“君臣五位”是一致的,相互配合的。

  “向”——“吃饭时作么生?”吃饭的目的是什么呢? “奉”——“背时作么生?”违背、放弃目标的时候能不迷失方向吗?“功”——“放下锄头,不事耕作时能有收获吗?”“共功”——“不得色”,教化时不露痕迹,隐显都不可见。“功功”——“不共”,一切皆空,内无度人之己,外无可度之人,虽度化众生,而内不见己,外不见人。曹洞这“五位”,真的是玄妙难测,无怪曹山称之为:“玄虚大道,无著真宗。”

  向

  圣主由来法帝尧,御人以礼屈龙腰。

  有时闹市街头过,到处文明贺圣朝。

  品析:“向”是目标、是方向。古代圣君治世,效法的对象就是尧舜。尧舜之时,天下大治,君臣道合,朝野庶裕,且人心安宁,处处“文明”。参禅就得有一方目标和方向,这就是明心见性。要明心见性,就得以佛和祖师们为效法的对象。见道之后,无处无非道,如同尧舜太平盛世一样,“到处文明贺圣朝”,内外浑是一片吉祥和光明。

  奉

  净洗浓妆为阿谁? 子规声里劝人归。

  百花落尽啼无数,更向乱峰深处啼。

  品析:“奉”是信奉、把握,要达到“念念不忘”方臻上境。如同热恋中的情侣一样,无时无刻不把对方放在心上。洞山    禅师的这首偈颂,生动地描绘出这样的情境。以艳诗入禅,洞山这里可以说是始作俑者了。“净洗浓妆为阿谁?子规声里劝人归。”一个新婚久别的少妇,浴后浓妆艳抹,在那里等待夫君回家。子规的啼声,就是她的心愿、心声。“百花落尽啼无数,更向乱峰深处啼”,少妇盼郎归家的心意是如此的强烈,哪怕“百花落尽”,都不能使她有所淡漠或忘怀。她的心,由近及远,随着子规无尽的啼叫,更到了那“乱峰深处”。人们参禅习禅,能有这样深情急迫之意,可以说在“奉”上就达标过关了。

  功

  枯木花开劫外春,倒骑玉象趁麒麟。

  而今高隐千峰外,月皎风清好日辰。

  品析:洞山禅师这样的诗是极美的,但其意境更深,早已超过一般诗歌,非比兴之所以能到。因为这些诗,是以禅宗、曹洞家风、纲宗的内部结构来表达的,有它独特的范畴。无怪许多人翻开这类诗就一筹莫展、不知所云了。

  “枯木花开劫外春,倒骑玉象趁麒麟。”“功”是修行的成就,这时自己的身心,如同“枯木花开”一样,超越了时间和空间,得到了永恒。如同菩萨们一样,可以乘坐玉象、麒麟,当然骑狮、虎、龙、凤也不在话下了。“而今高隐千峰外,月皎风清好日辰。”以往的身心,堕在红尘之中,而今却超出尘世,“高隐”于千峰之外,这时的禅心,如皎月,如清风。见道之日可喜可贺,当然是“好日辰”了,而且永恒陪伴着你。

  共功

  众生诸佛不相侵,山自高兮水自深。

  万别千差明底事,鹧鸪啼处百花新。

  品析:“共功”是自己成就后去度化众生,让众生走上“向、奉、功”之路。虽说心佛众生三无差别,但佛毕竟是佛,众生毕竟是众生。“众生诸佛不相侵,山自高兮水自深”,里面的区别是明显的。但没关系,“万别千差明底事,鹧鸪啼处百花新”,自己见道前不是也有这样的“万别千差”吗?当众生也“明底事”,见道后,如同在春天的“鹧鸪啼处”,原野上不是“百花”怒放吗!

  功功

  头角才生已不堪,拟心求佛好羞惭。

  迢迢空劫无人识,肯向南询五十三。

  品析:“功功”是集体成就,到这里,内不见已,外不见人,功行不可思议。用《金刚经》的话说:“实无有众生如来度者。” 又说:“众生众生者,如来说非众生,是名众生。”在《金刚经》的说法中,无佛可成,无众生可度。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禅宗完全是本着这一原则——见道后自然体现着这一原则。所以是“头角才生已不堪,拟心求佛好羞惭”。在这里,不需要你去“崭露头角”的。许多人修善求福,一点香烛向菩萨索取许多,好些修行人又企求成佛成祖。这原无可厚非。但一当见道,就会感到当初这些心愿真是令人羞愧得很。所以这个“功功”至高无上,又不值一提。为什么呢?大道本空,“迢迢空劫无人识”,无穷无尽的时空,无穷无尽的时空凝成的那一点,这种向无穷大扩张和向无穷小收缩的同步闪烁,有谁能认识到呢?那善财童子的“五十三参”,不是多余的吗?但谁又愿意效法善财童子,从事那无穷无尽的参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