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通过金融监管改革立法还不到1个月，国内对此的关注已经从评论美国改革本身转变到讨论其对中国的启示了，充分展示了中国人好学的一面。在用他山之石攻玉的时候，要防止一些误区。

第一，借鉴不能照抄照搬。个中道理很简单，但是这种错误还是不断地犯。张五常老先生做过一个总结：过去三十年里，我们从国外抄过来的，最终都失败了。大家都知道，北京的希尔顿逸林酒店是个高档酒店，坐落在市中心。上个月我去美国的旧金山，住在double tree，就在离机场很近的比较偏远荒凉的地方，也很破旧。后来发现，从英文名字和酒店标识才知道这两者是属同宗同门的连锁店。中美差异太大了，同是double tree，简直天壤之别。为什么我们会犯照抄照搬的错误呢？是因为部门利益！现在有关部委领导都指示要抓紧研究美国金融监管改革，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在其中找证据，找有利于自己的证据，然后游说国务院，为自己的部门争取主动性甚至更大的权力，结果就可想而知了。例如，美国新设立金融稳定监督委员会，负责宏观审慎监管，由财政部部长牵头，包括所有联邦监管机构的头儿。中国估计也要设这样的机构，之前是人民银行和银监会在争，这次估计还有很多部门会进来争。从中国的国情来看，委员会负责决策，由国务院分管总理牵头更合适，才能镇住各方诸侯，人民银行作为执行机构，负责具体实施。因此，我们要防止利益冲突造成简单的照抄照搬。

第二，监管者必须是独立的局外人。这次美国成立消费者金融保护局防止金融机构欺诈消费者，这个机构对中国也很有必要。但是，这个机构设在哪里为好呢，估计又是大家争夺的对象。我前阵子参加一个垄断行业薪酬的内部研讨会，主要是内部人的发言者都说他们行业工资不高，并举出很多证据，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个行业的工资相对而言很高了，一个技工年收入都在10万以上。为什么与会发言者都睁着眼睛说不高呢？因为屁股指挥脑袋！道理也很简单，但每个人又都犯这个错误。就金融监管而言，是外部监管，监管者必须与被监管者保持距离，是局外人，否则就变成自己监管自己了。在中国，监管者和被监管者有“警匪一家”的传统，“猫和老鼠”的角色经常换位，现在比过去要好些了，但是还存在，而且只要金融机构是国有的，这种状况就得不到根本改变。听监管部门负责消费者投诉的同志讲，遇到这种事情肯定是站在被监管的机构立场上。因此，中国要成立消费者金融保护机构，一定要有独立性，不能完全放在一行三会，可以归口人民银行管理，但要作为国务院直属机构。否则的话，消费者金融保护无从谈起，更有可能变成欺诈者的保护伞。

第三，系统性风险究竟是何物？这次危机让世人认识到系统性风险的重要性，所以美国设立金融稳定监督委员会来专门对付它。但美国也只是提出了问题，并没有给出答案。到底什么是系统性风险？大家都在讲，讲着讲着就讲到大而不倒的问题，危机传染的问题。讲宏观审慎监管也是这样，最后谈到的都是微观审慎监管工具。黄明老师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把systemic risk译成连锁性系统风险。但是多米诺骨牌效应是金融业与生俱来的问题，我觉得系统性风险似乎还不全是连锁性的问题。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认为这源于合成谬误。也就是说，对每个个体机构的监管都是到位的，但是整体依然有风险。这就像柏杨批评中国人时说的话：每个中国人都是一条龙，但是三个中国人加在一起就是一滴脓。凯恩斯对经济学的贡献就是宏观，从整体看经济，过去几年宏观经济学的进展就是为其寻找微观基础，但是这也只是一个方向。因此，关于微观与宏观审慎监管的关系，是否能在微观与宏观经济学关系上有点启示呢。在这个问题上，我既不认为传统经济学的理性人假设能解决问题，也不认为行为经济学的非理性假设能解决问题，寻找到符合现实的统计意义上经济人特性恐怕更有意义，好像统计物理学的一些方法值得借鉴。

第四，金融欺诈有多严重？还要说说欺诈。同意谢平老师的观点，金融机构在金融产品和服务方面与消费者相比具有信息和技术优势，所以具有天然的欺诈消费者倾向，这个问题在中国很突出。过去几年银行理财产品市场很混乱，几乎就是变相争夺存款的工具，而且还给了银行掠夺理财产品投资者的选择权。个案黄明老师讲了，那些QDII理财产品，发行产品的国内银行要拿5%的管理费，设计产品的境外机构要拿5%的设计费，投资者一块钱拿过去立马就变成了九毛钱，但是银行根本就没有告知投资者，否则大家都不会买的。我举个宏观的例子，2008金融海啸爆发年，中国的银行业境外证券投资净减少，但其客户的境外证券资产却迅速增加，为什么会是这样呢？这么做难道是以客户利益为中心？这只能说明我们的银行集体欺诈普通的投资者！更有甚至，国外投行过去几年在中国的行为可谓丑态毕露，国内大企业受骗上当的比比皆是，但是就是没人来说这个事情。这个也是金融界的集体失职。最近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江涌博士写了篇《美国投资银行危害中国安全》的评论，我佩服江博士的勇气。

最后，美国金融监管改革能不能防止危机重演？以前我说我投美国金融监管改革赞同票，但是我的答案是不能，肯定不能！然而，我还没悲观到摩根斯坦利的罗奇那样，因为他认为甚至不能阻止近期危机的爆发。奥巴马在去年1月发表一个演讲说，危机过后华尔街不再那么重要。我认为他是看到了问题的实质，也就是金融业的地位被高估是造成危机如此频繁、损失如此惨重的重要根源。从改革法案来看，金融业的地位被高估问题根本没有得到解决，华尔街和伦敦城们依然执世界经济之牛耳，贪婪的本性使之更变本加厉，让我们等待下一次危机的来临吧。过去需要十年遇上一次大的危机，未来也许只需要八年，甚至更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