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避暑笨法

丁启阵

住在北京，酷暑难熬之际，不免为满清王朝当年没把首都搬到避暑胜地承德去感到纳闷。世界上的大都市，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点：夏天能让人如身处热锅或蒸笼。换言之，避暑胜地，很少有大城市。这大概是综合选择的结果，具有避暑功能的地方，往往有其他更多的缺点，例如：高寒缺氧，地处偏远，四季不分明，光照过于强烈容易灼伤人类皮肤。道理是容易明白的，但酷暑却依旧存在。比如，几天前，北京气象部门报告的最高气温是摄氏40度，沥青路面更是达到摄氏50度，快要可以露天制作北京烤鸭了。经验告诉我们，我国气象部门有为了社会和谐少报度数的传统。就是说，实际气温可能还不止40、50度。

人非草木，没有谁是愿意被白白热死的，总会想一些办法去抵抗暑热，文雅一点的说法是消暑。阔人们可以坐动车和谐号、乘飞机头等舱，远走他乡，哪里凉快奔哪里去。《水浒传》晁盖等人取生辰纲那一回，假扮的卖酒人白日鼠白胜所唱的“楼上王孙把扇摇”，显然太简陋了。如今的王孙，哪一个还会用摇扇子这种原始的方法消暑呢？

平民百姓如我辈，没有能力远走高飞，“适彼凉土”，只能困坐“炉城”。但只要还没有冒出轻生念头，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热毙，总会实施若干消暑的笨办法的。就如同“献芹”“献曝”的祖先，总能找到自以为的世间最美味佳肴、最舒适享受。摇蒲扇、吹电扇、开空调，这些方法尽人皆知，我就不重复了。再者，我家有人整天呆在吹空调的地方，对空调怀有深恶痛绝之情，回家就不准我开空调。我家的空调，就如同陶渊明先生家的院子门，虽设而常关。反正，2010年以来，我家的空调还一次也没有开启过。绕了半天圈子，还没有进入正题，其实是因为心中忸怩：有点担心高人雅士嘲笑我庄稼人见识浅陋，正人君子斥责我自我炒作。

脚一跺，心一横，去他的高人雅士！去他的正人君子！辱骂恐吓随它去，我手写我心。我的消暑办法可分两类：一类是物质消暑，一类是精神消暑。

我的物质消暑，都是很容易办到的：臭冬瓜下饭，自制凉茶，吃冰西瓜，地上铺凉席。家乡有夏天腌制臭冬瓜下饭的传统，冬瓜性寒，入口清凉爽滑，可以败火，可以增进食欲。入夏之初在一家药店看到有王老吉凉茶粉出售，于是买了两大袋，冲泡、冰镇之后，味道不错，觉得可以推荐给朋友们。当然，朋友们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自制酸梅汤等其他消暑饮品。从前没有冰箱的年代，人们为了吃到冰凉的水果，用在水缸里“沉李浮瓜”的方法，现在有了冰箱，冰镇水果就更方便，更冰凉了。西瓜不切成片状，以半个为单位，冰好之后，用钢勺剜着吃，齿颊余凉，很过瘾。地上铺凉席打坐、看书，这种清凉的滋味，不是一般人都能享受的，主要是太硬，骨感的朋友切勿效法。我每年都是在付出三四天腰酸背疼、睡眠不足的代价之后，才能安之若素。盘腿坐在凉席上，醒时拣自己喜欢的闲书看，困时身体一歪，抛书昼眠。偶有清风掠过，真可自以为羲皇上人。

我的精神消暑，就更加容易办到：读描写冰雪、介绍消暑方法的诗文，浏览古代消夏图画。这方面说来话长，可是不说又不免有虎头蛇尾之弊。那么，折中一下，就举一个例子。署晋葛洪撰《西京杂记》卷第一“巧工丁缓”条云：“……又作七轮扇，连七轮，大皆径丈，相连续，一人运之，满堂寒颤。”读到这样的文字，半信半疑的同时，也会有浑身凉飕飕的感觉。

                                                    2010-7-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