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树地震灾区的20多个日日夜夜


  这是一次最难忘的采访,这是一次最漫长的采访,这也是一次最艰难的采访,在海拔4000米的玉树地震灾区,历时20多天,从废墟中采写出60多篇(副)的新闻稿件和新闻图片。泪水、感动、激情相伴的20多个日日夜夜,从风餐露宿到奔波废墟,从寒冷难眠到烈日暴晒,看到了地震灾区人民的痛苦和悲伤,见证了紧急时刻八方救援的火速和力量,也目睹了玉树地震灾区人民的坚强和挺拔。

  噩耗从美丽的玉树传来

  玉树,26万多平方公里的神奇土地上白云缭绕、青山含黛,河流纵横、湖泊棋布,“江河之源、名山之宗、中华水塔、歌舞之乡”等诸多美誉使玉树成为青海高原上一颗耀眼的明珠。滚滚长江水、滔滔澜沧江、巍巍唐古拉、茫茫昆仑山孕育出了康巴儿女勤劳、豪爽、吃苦耐劳和不屈不挠的品格。

  这是一块神奇而美丽的土地,徜徉在奇山秀水之间,巴塘河水的清澈秀丽、通天河的浩荡大气、结古寺的神秘雄伟、结古镇的繁华喧嚣、巴塘草原的宁静祥和、玉树歌舞的嘹亮奔放……玉树神奇奇丽的自然风貌、浓郁厚重的民族风情令人陶醉天宇澄澈纯净、草原碧绿无垠、民俗浓郁厚重,天国般美丽神奇的世界,会使一切躁动不安的心绪归于宁静平和。

  玉树的神奇和魅力总是让我那么的牵绊。

  4月14日早晨,一条震撼人心的新闻惊动了西宁、惊动了全省、惊动了全国,玉树发生7.1级强烈地震。汶川给人们造成的伤痛还没有退去,玉树再次牵动所有人的心。根据报社安排,立即组成玉树抗震救灾采访组兵分三路赶赴一线采访,我有幸成为采访组的一员。

  简单准备了采访用具和生活用品后,我和同事邢玉春、葛文荣乘坐报社的采访车紧急从西宁出发,同事张文玲乘坐西宁特警的车也随之出发,赵凛松从格尔木出发。当我们的采访车驶向西湟一级公路、驶向214国道时看到,原本车辆稀少的214国道,被急速驶向玉树的救援车队打破以往的宁静。

  当我们的采访车经过共和县的一塔拉、二塔拉和三塔拉时,遭遇了强沙尘暴天气,能见度只有10米左右,车辆行驶速度不得不逼迫减慢,但焦急万分的我们依然还是冒的危险超车加快车速,以尽快的速度赶赴玉树地震灾区。

  到巴颜喀拉山山下时,闪闪星光已经布满整个天空。救援车队的灯光将214国道变成一道望不到边际的光线,这不是一般的光线,而是成为通往玉树地震灾区的生命光线。这条光线的速度越快,越能拯救更多人的生命。

  4月15日凌晨0点30分左右,我们的车行驶到清水河附近,不幸的事情发生了——车轮爆胎。在寒风凛冽中,我们不得不下车更换车胎。

  凌晨3点多,我们到达玉树地震灾区——结古镇。从车窗中看到不少楼房变成废墟,一些受灾群众还在街上行走。弥漫的夜色中昔日美丽的小城已经面目全非,晦暗中大面积倒塌的房屋令人融目惊心,凄厉的警笛、往来的车辆与忙乱穿行的路人构成了大灾之后特有的景象。

     同事张文玲提前到达,她在玉树军分区等我们的到来,这里已经设立了玉树抗震救灾指挥部。这个夜晚,玉树在经历着一个不眠之夜,我们都顾不上休息迫不及待等待着天亮。到凌晨四五点钟,玉树的气温持续下降,我们走进抗震救灾指挥部的帐篷,看到很多人坐在凳子上睡着了,有些人直接躺在地上睡,实在没地方可坐,而且也外面特别寒冷,我们又回到车上,挤在车内等待天亮。

  难熬的前三天


  早晨6点多,天慢慢亮起来了,我们迫不及待地提出让驾驶员刘海忠开车,拉着大家到处看看。车在布满建筑垃圾的道路上缓慢行驶着,楼房倒塌、变成废墟的画面从车窗中扑进来,这些只有在两年前发生的汶川大地震电视画面就近在咫尺,摄影记者邢玉春拍不急待的让驾驶员停车,要求下车拍照片。其实不光是摄影记者邢玉春着急,其他人也早早拿出相机从车窗中连拍起来。

  到7点多,我们的采访车返回抗震救灾指挥部,开始分头采访。这天我们采访的主题只有一个:就是能救出更多的生命,寻找更多的生命奇迹。

  爬上废墟,用相机、用笔记录下那一个个感人的拯救大生命大场面。尽管有不少生命的奇迹出现,但大多数结果都是令人痛苦的——挖出来的一具具尸体。看着那一具具的尸体,我的心在颤抖着;看着亲人们面对尸体的痛哭,我的泪也布满眼眶。

  在大灾面前,我们是那么的脆弱,我们是那么的无能为力。瞬间的几秒钟地震,让我们的失去家园,失去亲人,一个个的生命被埋在废墟中,那种天灾施压在人类身上的痛,此刻让每个人感到心悸。

  下午回到抗震救灾指挥部大院时,早回的同时坐在地上发呆,他们的脸色都很难看,眼眶也是红肿着。我也疲惫不堪地坐在地上,点着一根烟抽了起来,没说太多的话。

  晚饭,是火腿肠、馒头和矿泉水,简单的填饱肚子后在玉树军分区的帮助下住进了一顶帐篷。帐篷里没有铺盖,更没有床。大家也顾不上想这些,就坐在帐篷的地上开始写稿子,直到4月16日凌晨1点多才写完稿子发到报社编辑部。

  这一夜,是个难免之夜,有的同事半夜就被冻醒跑到院子里“锻炼身体”;这一夜,是个难忘之夜,为了不被冻感冒,大家彼此照顾着等待天亮。

  我们没有想到的是,玉树军分区政治部的谢鹏为前来地震灾区采访的各大媒体记者们一个个的解决了帐篷,而他却穿着棉衣在指挥部大院的树林里靠着树睡了两夜。

  天亮后,没有洗脸只是用湿巾简单擦了一下,快速用火腿肠、馒头、矿泉水完成早饭任务后,奔向废墟,开始新一天的采访。

  玉树的早晨很冷,由于快速走路身上很快就热了起来,但也因为缺氧很快就感到疲惫不堪,喘不过起来。

  在采访中,我看到一名特殊的汉子——他左脚穿着旅游鞋,右脚穿着凉鞋,脚用纱布包裹着,捂着拐杖在废墟中组织群众救人。经群众介绍,这名汉子就是结古镇镇党委书记尼玛扎西。尼玛扎西的立即感动了我,也吸引了我,当日采写了《地震灾区的镇党委书记》通讯。中午,走进尼玛扎西的办公帐篷,他的帐篷里也没有床,从废墟中搬到帐篷的几个空心砖成了凳子,坐在空心砖上,一杯热开水端到了我面前,这是来到地震灾区的第一杯热开水,“现在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先喝点开水。”工作人员说。说实在,能在这里喝到开水已经非常幸福了,一杯开水下肚,胃里舒服了许多。

  晚上采访完回到指挥部大院已经是6点了,听说部队在做饭,立即赶到做饭的地方,看到很多人在排成长队打饭。但没有餐具,看到餐车的旁边扔着几个空方便盒,大家都跑过去捡起来,吹吹里面的土就排队打饭了。打到饭的人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他们各自的餐具各异,碗、饭盒、方便面盒,甚至有人用上的杯子,只要能盛饭的工具全用上了,晚饭是大锅煮的方便面。可是不幸的事情发生了,还排到餐车跟前饭就已经打完了,只好再回到帐篷啃起饼子、喝矿泉水。

  这天晚上我们都有铺盖了,几条毛毯和被子给我们带来了无比的幸福,铺在帐篷的地上后,坐在软绵绵的毛毯上开始写稿子。尽管帐篷里有六个人,但特别安静,没有人说话,从各自写稿子的表情看出,每个人都经历了非常难过的一天,每一个惨不忍睹的场面和受灾群众的痛苦表情此时都在我们的脑海中不断重复着。

  含着泪采写出一篇篇稿件

  4月17日一大早,我就来到玉树孤儿学校,这天是玉树孤儿学校举行率先复课仪式。“孤儿”本身就是让人心悸的词语,地震中的孤儿更是让人心悸。

  省委书记强卫和省委副书记、省长骆惠宁参加了复课仪式。在仪式开始之前,强卫书记走到孩子们中间慰问他们,突然一名女孩子哭了起来,这名女孩子的哭也触动了强卫的心,两眼流出了泪。当然,在这里,看到这样的情景,身在这样的情景,再坚强的人也会流泪。含着泪,我拍摄完了强卫书记慰问孩子们的照片,拍摄完了升国旗的场面,记录完了强卫书记和骆惠宁省长的讲话。

  4月18日早上8点30分,我来到灾后率先复课的玉树州孤儿学校,70多个孩子在院子里正在吃早饭,他们有的站着,有的蹲在地上吃饭,小一点的孩子将饭碗放在废墟中的水泥梁墩上吃饭,孩子们的碗里都是方便面,没有蔬菜。

  半个小时后,孩子们都吃完饭,9点,他们开始上灾后复课的第一堂课。

  这是一堂语文课,坐在教室里的有初一至初三的学生。老师桑杰才让走上讲台后,孩子们顿时安静下来并将目光全部投向讲台,桑杰才让在黑板上写了“我爱这大地”几个大字。

  “同学们,今天是非同异常的一堂课,我们一起学习艾青诗人的《我爱这大地》。”在老师的领读下,孩子们都跟着朗诵起来: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的土地

  ……

   “同学们,地震摧毁了我们的家园,毁掉了我们的学校,夺走了我们老师的生命,但我们的梦想还在,我们更热爱玉树这个美丽的地方,在党和政府的关心下,在社会各界的支持下,我们一定能重建家园,重新走进宽敞明亮的教室。”桑杰才让含着泪给孩子们解读艾青的这首诗的含义,并鼓励孩子们一定要坚强起来。此时,我的眼里的泪水早已打转。

  地震掩埋了孩子们的课桌、课本和书包,上课所用的课桌和课本都是从废墟中挖出来的,残缺不齐的课桌上挤坐了两三个人,课本也是两三个人看一本。

  出生15天,还没有起名字的婴儿,在地震中失去了父母,他跟2岁的哥哥在23岁的姨娘的照顾下,在结古镇格萨尔广场受灾群众安置帐篷里度过最艰难的日子。

  下午,我来到格萨尔王广场受灾群众安置帐篷里,看到一名藏族妇女抱着一名婴儿正在喂奶,她的名字叫江由拉迪。4·14玉树地震中,她的丈夫失踪,妹妹和妹夫全部遇难,给她留下了妹妹和妹夫出生仅仅一个15天的婴儿和一个2岁的男孩,还有自己仅仅9个月的孩子。江由拉迪共有三个兄妹,哥哥和7岁的妹妹在地震中受重伤,都已经送往成都治疗,一个妹妹遇难,父亲也收重伤。地震让她挑起了一个大家庭的梁,这个年仅23岁的藏族母亲要抚养3个孩子。地震前,她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地震后,她成了3个孩子的母亲。

  “所有的痛苦我能挺得住,但出生仅仅15天的孩子和2岁的孩子失去了父母。”满眼泪花的江由拉迪用手亲亲抚摸着怀中孩子的头,安详入睡的孩子却不知道什么是痛苦。“以后我要把两个孩子当做自己的亲身骨肉对待,一定要努力把他们抚养好,只要我还在,他们就不会成为孤儿,为了3个孩子我一定要坚强起来。”

  在突如其来的大地震面前,许许多多的受灾群众从废墟中坚强地站起来,灾难泯灭不了他们的信念,梦魇即将过去,为了孩子,为了亲人,他们擦干泪水寻找新的生活起点。

  4月21日玉树地震全国哀悼日,早上8点50分,玉树地震灾区的天空被乌云遮挡,一阵阵的冷风吹来,让人们感到几分寒意。结古镇格萨尔王广场格萨尔王雕像前面,群众和部队官兵们一起在这里为玉树地震灾区遇难的2000多名同胞默哀。3分钟,人们两眼泪花,有人哭出了声,格萨尔王广场沉浸在无限的悲痛中;3分钟,人们沉痛哀悼,有人欲哭无泪,玉树地震灾区在呜咽中呼唤失去的儿女。含着泪,拍摄下了一组组的图片,青海日报的一名记者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兄弟,坚强点。”其实他的眼睛也是红润的。我把帽子往前戴来一下,用帽檐遮挡住自己的眼睛。

  说实在,在玉树地震灾区采访的日子里戴个帽子,一是为了遮挡强烈的阳光,也是为了遮挡眼泪,每当无法控制流泪的时候,总是用帽檐遮住自己的眼睛。

  一个人在地震灾区的日子

  4月26日,因为同事们的身体原因和报社其他工作安排,来玉树地震灾区的其他同事都要返回西宁,只留我一个人继续坚守阵地。

  那天,天气很阴沉,他们的车离开废墟时,我一个人步行了好长一段距离,突然感觉到格外的迷茫和孤独。回到帐篷,收拾了一下物资,在帐篷的角落里铺好了自己的铺盖,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地上发呆。吃完午饭后,走出帐篷再次来到废墟中采访。

  晚上,天气突然降温,半夜被冻醒后穿着棉大衣在抗震救灾指挥部院子里运动热身了一会,但回到帐篷的被窝中依然睡不着。约凌晨4点多的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却做了很多噩梦。早晨6点多的时候,被手机电话铃吵醒,打来电话的是母亲,说是梦见我了,问我过得好不好。“很好,一切都没事。”安慰了一下母亲就继续睡了,8点多起床洗脸刷牙时,看到帐篷旁边的自来水水龙头被冻坏了,没有一滴水,后来也才知道被冻醒的不是我一个人,指挥部院子里的好多人被冻得一夜难眠。

      跟着部队排队吃完早饭后,就去开抗震救灾指挥部的新闻发布会,等新闻发布会开完后,感觉全身酸痛,即便是在阳光下也觉得全身寒冷。尽管已经是上午10点多了,又穿起了棉大衣,要写稿子时发现浑身无力,手指也无力,打不上字。无奈,赶紧吃了感冒药躺在帐篷的地铺上,用睡袋、被子和大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因感冒总是疲惫不堪,在采访中,因没有采访车站在路边搭便车,这里的人都非常热情,总会把我送到采访目的地。后来,在玉树军分区的安排下,跟部队住在了一起,由于帐篷里住的人多了,晚上也不太冷了。

  此间,为了让读者及时了解到地震灾区的消息,坚持每天采写三至四篇新闻稿件,刊发了《英雄杜金玉倒在抗震救灾一线上》、《李德业用生命铺就灾区生命线》、《玉树震后重建与三江源保护并行》、《一曲曲民族团结之歌在唱响》、《大灾面前各名族相拥在一起》、《结古镇上的多名族废墟清理队》、《劳动节,他们在废墟中重建家园》、《地震灾区一场特殊的协调会》、《玉树灾后重建迈出坚实一步》等稿件。

  在地震灾区的日子里,报社领导每天电话关心我的身体情况,在工作和生活上全力支持,着实让我非常感动。5月4日,省委常委、西宁市委书记王建军来玉树地震灾区了解了我采访的经历后说:“在大灾面前充分考验出了一个记者的职业道德,你在地震灾区的坚强意志和精神就是西宁精神的体现。”王建军书记的评价给予了我很大的鼓舞和动力。

  这两天,玉树重建工作正在有序开展,我依然留在玉树地震灾区采访,不管是这里的武警官兵,还是受灾群众,都非常关照我的生活,同时,也接触了很多来自全国各地的志愿者。地震灾区受灾群众的坚强和志愿者们的爱心时时感动着我,他们在大灾面前表现出的精神在激励着我,影响着我。我无法忘记,那些可爱的灾区群众、救援部队、医疗队、志愿者们……

  2010年5月6日于玉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