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五月


五月的工作,仍是教学科研为主,这与其他月份无异。但五月的工作又有其特殊性,那就是要花大量时间看学位论文,写评议书,参加答辩。因为按照教育教学安排,学位论文答辩要在五月底六月初之前完成。实际上,一年十二个月,教授五月份的特殊和不同之处主要在于学位论文的评审和答辩,它使五月成为教授们的繁忙之月,学习之月和交流之月。

说繁忙,是因为教授们要看大量的学位论文。没有做过统计,一个教授一个月要看多少篇博士、硕士和学士学位论文,这要取决于教授所处的地区和学校。就我个人的体验,五月份至少要看10篇博士学位论文,每本以10万字计,则达100多万字。每个人看论文所花的时间差别很大,我问过一些同行,多则一两天,少则几个小时。我看一篇博士学位论文,包括写评议书,一般是一天,有的还不止。因为虽然看过很多学位论文,也算是有经验了,仍不敢马虎,要认真阅读,这一方面是因为要写评议书,要在答辩时提问题,不好好阅读,难于准确理解博士们的努力、工作和主张,另一方面,正如中国社会科学院张曙光教授所说,生怕落下精彩的内容,失去学习的好机会。因此,每拿到一本博士学位论文,我都要调整自己的工作安排,尽可能保证与博士生“对话”的时间。这样十几篇论文下来,一个月的三分之一就没有了。其他教学科研任务又没怎么减,五月之忙也就可以想象了。

说学习,是因为博士论文一般在选题、方法和内容等都是当前最前沿的,阅读博士论文,是难得的学习机会。我今年所看博士学位论文,若用其关键词来标识,涉及到劳动力市场、劳动力流动、收入分配、医疗保险、社会保障、职业教育、工作搜寻、小额信贷、农村低保、经济福利、艾滋病援助、数字出版等。这还是选题内容方面的,实际上,博士论文在方法、数据、观点等方面也多有创新之处。比如有一篇论文探讨劳动力流动对农村居民经济福利的影响,作者就区分了劳动力就地转移和异地转移对于农村居民经济福利的不同影响,发现前者对提高农民家庭收入作用明显,后者则明显缩小了农村收入差距。关于数字出版那篇论文,对绝大多数经济学者来说可能是陌生的,它带领我畅游了图书出版的世界,有对出版技术与出版模式演变的分析,也有对图书出版各要素数字化重构的论述,读后掩卷沉思,出版产业化、数字化是大势所趋,但路途坎坷,任重道远。有关艾滋病那篇,是一个社会保障专业博士生做的,她的研究让我初步了解了艾滋人群及其家庭的经济和生活状况,以及经济支持和社会支持对于艾滋病家庭的作用。博士论文凝结了博士生一年甚至多年的心血,其间还有指导老师的参与和贡献,因此,每一篇博士论文都有一个故事,值得解读和欣赏。此外,阅读博士论文,还使我对各学校的博士生培养风格有个大体了解。比如,有的博士论文题目很大,叙述以文字为主,间或能看见几个表格;有的博士论文题目很小,属于小题大作,有模型,有实证,很规范。当然这种差异,有学生个人的因素,有学校的影响,但我发现,博士论文的风格与导师的关系可能更大。导师是倾向于做实证研究的,学生也基本上会走实证的路线;若导师的工作以规范分析为主,则学生做实证的可能性则较小。因此,所谓的师承,在博士阶段是最明显的。另外,总结近10年我所看过的博士学位论文,可以说论文质量是不断提高的,特别是在方法和工具掌握上,年轻的博士生们已经达到了较高水平。这一方面说明,弟子不必不如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另一方面说明,我国的经济学博士教育越来越规范成熟,水平越来越高。当然,这背后是我国经济学教学和研究整体水平的提高。

说交流,是因为博士论文答辩会是相关专家见面的场所,很多难得一见的专家学者往往在答辩会上得以相见,有的是老朋友,有的是新朋友。有朋自四方来,不亦乐乎?特别是,答辩会上,评委们虽会讲论文的优点,但更多地是挑毛病,讲不足,提问题。这对学生可能很难受,但对于答辩委员,则是相互学习交流的好机会。有的委员高屋建瓴,会提方向性的问题;有的委员精于计量,会提技术性的问题;有的委员比较温和,提的问题弹性更大;有的委员比较严厉,提的问题可能很狠。就问题来说,有的属于理论和观点,有的属于方法和数据,有的属于文献和结论,有的则属于文字和逻辑,可谓五花八门,不一而论。这些问题是对学生提的,但对答辩委员也不无启发,至少我从中大受其益。比如,有一场答辩是关于家庭金融资产选择行为的,论文我很喜欢,既有新意,又规范。其不足之处在于,未能更多地论述金融市场变化和金融产品创新对于家庭金融资产选择行为的影响。有位委员说,不成熟的市场,难于产生成熟的理论。对此,我深表认同。中国正处于转型之中,实践是不成熟的,理论不成熟也就在所难免。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经济学家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土壤确已很坚实,但路途却很遥远。(200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