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快乐吗?(原创)完整版


 猪快乐吗?(原创)完整版

作者:李书勇


 

 "子非猪,安知猪之乐?"

  

  "子非吾安知吾之不知猪之乐?"

  

  "子非吾安知吾之不知汝之不知猪之乐?"

  

  ………………………………….

  

  有人很羡慕猪的生活,认为猪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啥也不用想,觉得猪很幸福.

  

  小时候,为了还债,贴补家用,母亲几乎每年都要至少养一头猪,直到哥哥上了班,家里条件稍微好了一些才不再养猪.我们住在DT水泥厂家属区.

  

  DT水泥厂的生活区分两大部分,一部分是双职工或有城镇居民户口职工居住的"高尚社区",这包括青砖房,二分会,三分会,四分会,五分会,还有灰三楼(生活小区简称)等等,我父亲是工人,母亲是农民,因此我们没有机会进住到高尚社区,像我们一样条件的工人或是零时工都住在水泥厂的平民窟,人称"铁三局".从那时起,我就相信了毛老的话:人是有阶级划分的,从一生下来就被打上烙印:有些人生来具有的,也许是你一生根本无法企及的.这就是我对阶级最朦胧的认识.

  

  “铁三局”被一条通往”立窑车间”的小路分成南北两部分,我们住在”北铁三局”.几年后,高尚社区,又有许多变化,拆拆盖盖,重建新建了不少,而平民窟历经风雨依然守望在斜阳中.

  

  平民窟的孩子们,也有平民窟孩子的欢乐.

  

  “北铁三局”包括四排平房,我们住在最后一排,在房子的后面是一大片荒芜的土地,地势低洼处,就形成了一个大水坑,每到雨季来临时,雨水和着污水把大坑填满,于是,这里就成了童年伙伴里勇敢孩子们的传说中的游泳池,我也在伙伴们的怂恿下,脱掉背心裤衩,一丝不挂地扑腾过一两次,最后以喝了一次臭水而谢幕.这个心结死死的,即便是许多年以后到了海边,仍然无法摆脱那阴影,所以到现在仍是一个旱鸭子.

  

  在臭水坑周围长了许多草和野菜,知名的不知名的,其中就有猪最爱吃的两种野菜------”劳力菜”和”沙蓬菜”, 劳力菜的产量较大,而沙蓬菜较少, 沙蓬菜算得上是细菜,猪吃的最香.我们把两种野菜洗干净切好,再加上一些棒子面和土面(粮店里洒落在地上收集起来的面叫土面),放在大锅里搅拌均匀,生火开锅边煮边搅动(要不然会糊锅的),直到把猪的”饭”煮熟,起灶离火放到旁边,凉一凉,再后来就把食指插到猪食里面试好温凉,招呼猪来吃饭,而早以迫不及待的猪就狼吞虎咽地,”嗒嗒,嗒嗒”地,有节奏地吃起来,看着猪吃食的样子,猪很快乐,我们就很快乐.

  

  给猪吃饭光吃菜是不行的,一两顿可以将就,再多了,猪会拉稀,因为经济跟不上,土面有时又买不到,所以猪食里有时就没有棒子面或土面可加,猪拉稀的事时有发生.我们饲养的猪,嘴短,头圆,嘴巴眼睛形成的危险三角区里皱纹多,母亲就管这种长着黑亮皮毛的品种的猪为”八克瞎”猪。还有一种白皮白毛,嘴长身懒,专吃屎的坑猪,我们是从来不养的.

  

  “八克瞎”基本是圈养的,但是每天有两次放风的机会,一次是早上,一次是下午,和渣滓洞的作息时间差不多.

  

  母亲早上上班前或下午下班回来,打开圈门,把“八克瞎”放出去,当然下午的放风时间相对较长,遇到刮风或阴雨天, “八克瞎”的放风待遇就会被取消.

  

  “八克瞎”是很自觉的,每次激动地冲了出去,投入自然怀抱,东拱西拱,大耳朵忽扇着,驱赶着脑袋周围的蚊虫,觅食,打滚儿,撒欢儿,它还不忘惦记着主人的呼唤,母亲掐着时间一到,就站在大水坑边上的高地上,大喊”啷啷, 啷啷”, 母亲的召唤比军号管用, “八克瞎”一定迅速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回圈里,真的,很自觉,它知道主人要给它开饭了.知道的人明白我们家的猪是赶着吃饭去,不知道的人以为这猪一定是受到惊吓而狂奔.猪跑的速度不一定比刘翔慢.春去秋来, ”八克瞎”由鞋底大,长到可以驮得动我和妹妹在圈里走上两圈了。

  

   母亲经常”啷啷,啷啷”地喊“八克瞎”,后来”啷啷”就成了”八克瞎”的昵称, 当然啷啷不是一个猪的名字,是几个猪,几代猪的名字.啷啷这个名字从这个猪叫到那个猪,从小啷啷叫到大啷啷,这个名字从孕育到扼杀,再从续用,再到扼杀.

  

  夏天的大水坑里是热闹的,也是和谐公平的,人和动物和睦相处.大水坑里不光有小伙伴们仰泳狗刨,还有鸭子游,狗游,当然猪有时也会畅游,听母亲说四条腿的动物基本都会游泳,所以看到猪会游泳也就不足为奇了,当然它游得没有狗快.

  

  周末的水坑边,有时就是我们的战场.小伙伴们分成敌人和好人两派,手持弹弓,打石头仗,那时是来真的,没有BB弹,头带拣来的各式”头盔”,在石块纷飞中穿梭,如果换成子弹,一定不比现实版的战争逊色,流血挂彩也就在所难免了.

  

  冬天的大水坑,水面上积结出厚厚的冰,就成了我们快乐的滑冰场,我们各自推出自制的冰车,冰鞋,在冰面上嬉戏飞驰,那时节出来放风的猪是不敢走到冰面上的,看到我们会站在旁边”哼哼”几声,算是和小主人打招呼了.那些简单自然或许有些粗俗的野外运动所带来的那种乐趣现在孩子是体会不到的.

  

  现在多数家庭秉承和遵守”只生一个好”的原则,孩子从一出生就成了重点,缺少了兄弟姐妹氛围的家庭中,忍让疼爱分享这种现实体会太少,独占霸气骄懒太多, 许多孩子像周立波在<<笑侃三十年>>中提到的,幸福而不快乐.

 

 在我们每家的院子里都或多或少的种有一种或几种蔬菜,有葱, 豆角,茄子,西红柿,水萝卜, 韭菜等等,雨前雨后,菜香花开,享受农家的自给生活的乐趣.但把猪养大了,我们自己是吃不到多少肉的,只剩下头蹄和猪血猪下水,有时或许更少.

  母亲一开始是吃肉的,自36逢九那年,大概就是养猪的第二年起,就不再吃荤开始吃素了,不知道这和家里养猪有没有关系.

  我们家不养母猪,所买来的小猪一年成材,养大的猪是过不了年的,大雪小雪杀猪宰羊的时候,就等着杀它还债过年.当然猪也是没有完整的爱情的,饲养的都是公猪,为了长得快,不走膘,从一开始饲养小猪起,就请了兽医,给它们做了阉割手术.

  人怕出名,猪怕壮,杀猪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会给猪做一顿好饭,就象是为壮士送行,囚犯的最后晚餐,记忆中,有的猪好象会算计一样,吃”最后晚餐”时,有一“嗒”,没一“嗒”的懒散地吃上几口,就回到圈里,我们看到它倒卧在圈里,眼里有泪水落下来,好象知道了明天的归宿。猪一开始打小时或许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其实猪的命运,我们一早就知道,从生到死完成轮回,人不也是如此吗?挨宰或被宰,有人说人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其实冥冥之中,也好象有一只手在主宰我们的命运,就象我们可以主宰猪的命运一样.

  杀猪那天早上,我们全家起得早早的,父亲请来的同事们,挽胳膊搂袖子,撵着猪满圈跑,一个得手,抓住猪的一条后腿,其他的几个就找来绳索帮着屠夫把猪的四条腿结结实实地捆在屠案上,我们和母亲不忍目睹,就离开现场,远远的听到猪被宰杀时的哀嗥,几声长几声短,从犀利再到渐渐的消失,我们知道猪被杀死了。不知道帮忙的谁喊了一句,好了,我们便跑回去看(有些场面略去),猪已西去——猪娃儿,猪娃儿,你莫怪,你是农家一棵菜。

  杀猪的时候有痛苦也有快乐.杀掉猪之后,我们会把猪圈打扫的干干净净,看着空空的院落,我们莫名的难过,母亲自己也难过,却打劝我们说,转过年,再养头小猪.

  杀猪的日子也是快乐的日子.被杀掉的猪,大块肉被从脊柱切分成两扇.我们养的猪膘肥肉香,红肉白肉颜色干净漂亮,基本是猪在没杀前就有了买主,买主在杀猪时,早早的等在那里,看着几个壮汉们,抬起大钩称,举重若轻,小心翼翼地把猪肉称好,买主痛痛快快地把一摞零零整整的钱递到母亲手里(那时还没有100元,最大的钱票面是10元的),一年的收获开始重新考量.不等头午,母亲就把卖掉猪肉的还没捂热的钱,赶快还到债主们的手里.最多会剩下10元,一般是五元左右,而她又要赶在腊月二十三以前出去,为我们买布作衣,经常是她自己亲自裁剪,星夜缝制,要让我们兄弟姊妹在大年三十晚饭后都能穿上新衣.

  若干年后,大水坑被填了,而记忆填不掉,被填的大水坑围上围墙变成了公交交通枢纽,就是后来的KQ1路汽车总站.猪被杀了,没有再养,而我们仍然记得猪快乐吗?猪快乐,我们就很快乐.

  养猪的人快乐吗?养猪的人快乐,我们国家就快乐。

  李书勇

  2009-8-22成稿于青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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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李书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