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夸大的日本“女体盛”
丁启阵
日本“女体盛”，在中国非常有名，而在日本却鲜为人知。
所谓“女体盛”，是指用少女裸露的身躯作盛器，装盛寿司等食物的宴席。从事这种职业的女子，属于艺伎的一种，必须是处女。因为日本人认为只有处女才具备内在的纯情与外在的洁净，最能激发食客的食欲。其次，须有姣好的容貌，光润白皙的皮肤，体毛少，身材匀称。血型最好是A型，因为日本人认为，A型血的人，性格平和，沉稳有耐心。“女体盛”艺伎上岗前必须经过严格的专门训练。传统的训练方法是，在仰卧裸体的6个点各放置一枚鸡蛋，要求在静躺4个小时后，鸡蛋仍在原位。为了锻炼毅力，静躺过程中，有人不时往其身上洒凉水。其间只要有一枚鸡蛋从身上滑落，计时器立即归零，训练从头开始。艺伎经训练合格后，才有机会“上菜”。每次“上菜”前先进行90分钟极为细致的净身，除净腿部、腋下的体毛，用温水淋遍全身，将无香味的肥皂擦在一块海绵上，再用这块海绵揩拭身体。按着，用一个装满麦麸的小麻袋揉搓身上每寸皮肤，彻底去除老化的皮肤角质。热水冲洗后，再用丝瓜筋揉搓一遍。最后，用冰水淋浴，这是为了防止“上菜”时身体出汗。宴席设在和式的房间中，室内布置简洁，一幅古画，一盆观叶植物，还有古瓷花瓶等古玩，显得古朴、高雅。为了防止“女体盛”出汗，室内要求保持凉爽。“上菜”时，“女体盛”一丝不挂地躺在房间中央，摆好固定姿势，整个身体宛如一只洁白的瓷盘。头发被拆散呈扇形摊开，并缀以花瓣。有人在她的阴部等羞处饰以树叶或花瓣，乳头按照客人要求，或掩或露。服务人员从厨房端来大盘寿司，熟练而快捷地摆放在“女体盛”的各个部位，一刻也不能耽误，因为日本人认为寿司只有在刚做好的时候最有味……
我相信，上述关于日本“女体盛”的介绍，许多中国人都不会感到陌生。因为，我们的网络、报刊上，有过不少这一类的介绍文字。由于不陌生，不少人可能以为，“女体盛”在日本十分普遍。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日本人都很变态。很可能，由此再引伸出源源不断的民族自豪感，陶之醉之。
其实，“女体盛”在日本早已是濒临灭绝的饮食方式，大多数日本人根本不知道“女体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更不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女体盛”。
几年前我在日本东京工作的时候，曾经问过几位比较年轻的日本同事，他们不约而同地回答我：“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一位女同事听过我的介绍后，觉得很有趣，开玩笑说，如果我打听到什么地方有“女体盛”，她要跟我一起去见识见识。后来，我从当时年届七旬的横堀谿先生（战争遗孤，在中国东北出生长大。毕业于东北师范大学中文系，曾在东北农村教过几年小学。情形类似电影《我的父亲母亲》，每顿饭由村长安排。有时候村长忘了安排，就只好饿肚子。回日本后，进三井住友公司工作，并成为该公司驻中国代表，在北京居住多年。给周恩来做过日文翻译，我国第一、二代国家领导人，他几乎都见过。退休后，被邀请到一所大学中文系教书。我跟他做了一年同事，结为忘年之交）那里了解到，“女体盛”在日本属于非主流文化，而且已经衰落，场所极少。由于费用太高，普通日本人根本无缘见识。一般只有类似黑社会大佬一类人物，为了犒劳手下重要干将，才会偶尔光顾“女体盛”。名牌大学出身，正经的政商人士，绝对不会去那种地方。因为，那会使他们身败名裂的。我们的许多报道中说，光顾“女体盛”的有两种人，一种是猎奇者，一种是对传统饮食文化有兴趣的人。这个说法不太准确。
一种事物，在本国鲜为人知，在别国却非常有名。这是一种古今中外普遍存在的现象，不足为奇。究其原因，无不根源于别国人的心态，有的是文化隔阂所致，有的则是别有用心。
稍微留意一下国人报道日本“女体盛”的文章，不难发现，它们之间往往有克隆关系，抄来抄去，隔一段时间就改编、重复发表一下。举个例子，下边几篇，就显然是同一篇文字的翻版：
A、2001年6月15日，16:09:31，千龙新闻网，《一位华人艺妓的自述：我在日本当“女体盛”》，作者不详；
B、2004年5月9日中国新闻网，《中国漂亮留学生：我在日本做女体盛的屈辱经历》，作者：航笛；
C、2005年2月15日，百度贴吧，《有关日本的“女体盛”》，作者：vivawy；
D、2009年7月19日，浙江在线“新闻总汇”，《 一位华人艺妓的自述：我在日本当“女体盛”》。
A、D之间是重复发表关系，正文没有改动；B、C内容跟A、D如出一辙，只是文中女主人表姐的名字不一样，B、C是“安子”，A、D是“惠子”。
别的介绍日本“女体盛”的文章，也大多是这样抄来抄去的关系。
很显然，日本“女体盛”之所以在中国很有名，以抄袭为主要写作手法的写手功不可没。作文之道，不属于本文讨论范围，恕不展开。
“女体盛”现象，我认为，更需要反思的不是日本人，而是我们中国人。我们为什么会对日本的“女体盛”这么感兴趣呢？我不认为只是出于一般的猎奇心理，这其中大约还有傲慢、偏见甚至自卑。很多人没能走出历史的阴影，心中充满对日本的仇恨。我并不一味地反对仇恨，我反对的是一味地仇恨。一味地仇恨，只能使我们失去理智，于事不但无补，反而有害。复兴中华，需要的是理性与智慧。
2009-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