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长,那些远去的故事


     有一次,陈昭瑛问我,你现在兴趣在儒家那边,是否是因为小时候经常听奶奶讲故事啊。
     我想,可能吧。
     不知在那边是否有人在听她讲那些故事,希望也是跟绍兴人在一起,否则她可是不会讲,也听不懂普通话。
     今年春节,回绍兴过年只呆了四五天,在初二的早上,我和甘蔗,去她的墓地看她,看到枯黄的荒草,可惜没有带工具,我弟弟说别管,清明节的时候我母亲她们会去收拾的。
     清名节过了好几天,想必庭前的大扫除已经做过了吧。
    
     我在很多地方都说过我奶奶讲故事的事,今天还被老乡甲问起。说实在的,她讲故事的“技术”可能是有问题的,除了关于长毛和躲避日本人的故事之外,其他很多都忘了,那么许多的故事都跑到那里去了呢?但可以肯定的是没有长妈妈的美女蛇。能有印象的可能是徐文长。
    我曾经看过顽石同学记叙的关于徐文长的几则故事,我都没听过。在小时候,大人们几乎每一人都会讲一些他的故事,但很多都是比较恶俗的。也有一些-有趣的,比如有一天他在大太阳底下晾肚皮,别人问,徐文长,你这是做什么啊,徐回答,我在晒书啊。
    北方人不能理解南方人对于一些特殊季节的时候,对于晒东西的需要,因此这样的故事,可能不觉得好玩。有一些故事可能只有绍兴人能听得懂。
   

徐文长念书的时候,功课出顶,还常常难倒塾师,好几个塾师气得背起包裹离去。……徐文长十四岁那年,有个姓姚的塾师,学识渊博,他得知这个情况,就想试探一下徐的才学。

   有一天, 姚先生想试探一下徐文长的功底,便在课堂上出了一个十五字的课题:“高山弯竹,劈直篾,打圆箩,箍腰子脚桶。”……徐文长眼珠轮了几轮,却不慌不忙地答道:“低田矮草,搓长绳,搭方棚,生猪头南瓜。”……刚巧,远处飞来一只喜鹊,停在屋外一株冬青树上鸣叫。姚先生便出了一个更长的课题:“喜鹊叫,尾巴翘,越叫越翘,越翘越叫,叫叫,叫叫,翘翘,翘翘”,……徐文长又对出了下联:“蚂蟥游,身子缩,越游越缩,越缩越游,游游,游游,缩缩,缩缩。”……姚先生再出一课,而且有意出了不符自然规律的怪题:“一只喜鹊飞过九座山头,变成一只黑燕。”徐文长随即回答“一条泥鳅钻过三支田塍,变成一条黄鳝。”姚先生不解地问:“泥鳅怎会变黄鳝?”不料徐文长出口反问:“姚先生,那喜鹊怎么会变黑燕?”姚先生诙谐地说:“因为这座山头都是煤山,喜鹊飞过未免沾上煤灰,故而象只黑燕。”徐文长答道:“那条泥鳅钻过三支田塍都是黄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以泥鳅挤长变成了黄鳝。”
   作为一个多次自杀未果却把自己老婆杀了的颠疯的人,才情似乎总是与不遇分不开,要到很晚他才被人肯认,终于有“门下走狗”若干。
  想像他拿起斧头朝自己头上砍去的情形,总会想起梵高的耳朵。
  那么多的故事,但始终没有让我走进那间小小的书屋,没有他的才气,也没有他的勇气,一个平庸的人似乎也很难有走进他的地盘的勇气。在很多博物馆看到他的狂草和书画,总有一种难过:
  
  不知道关于他的故事是否还在流传。
  
  真喜欢网上的一张青藤书屋照片,那些瓦片和落在上面的石榴花。
 
    据说下面这篇文章让他的名声超越了绍兴。
       徐文长传(袁宏道)
       徐渭,字文长,为山阴诸生,声名籍甚。薛公蕙校越时,奇其才,有国士之目。然数奇,屡试辄蹶。中丞胡公宗宪闻之,客诸幕。文长每见,则葛衣乌巾,纵谈天下事,胡公大喜。是时公督数边兵,威镇东南,介胄之士,膝语蛇行,不敢举头,而文长以部下一诸生傲之,议者方之刘真长、杜少陵云。会得白鹿属文长作表,表上,永陵喜。公以是益奇之,一切疏计,皆出其手。文长自负才略,好奇计,谈兵多中,视一世士无可当意者。然竟不偶。
       文长既已不得志於有司,遂乃放浪曲糵,恣情山水,走齐、鲁、燕、赵之地,穷览朔漠。其所见山奔海立,沙起云行,雨鸣树偃、幽谷大都,人物鱼鸟,一切可惊可愕之状,一一皆达之於诗。其胸中又有勃然不可磨灭之气,英雄失路、托足无门之悲,故其为诗,如嗔如笑,如水鸣峡,如种出土,如寡妇之夜哭,羁人之寒起。虽其体格时有卑者,然匠心独出,有王者气,非彼巾帼而事人者所敢望也。文有卓识,气沉而法严,不以摸拟损才,不以议论伤格,韩、曾之流亚也。文长既雅不与时调合,当时所谓骚坛主盟者,文长皆叱而奴之,故其名不出於越,悲夫!
       喜作书,笔意奔放如其诗,苍劲中姿媚跃出,欧阳公所谓“妖韶女,老自有馀态”者也。间以其馀,旁溢为花鸟,皆超逸有致。
       卒以疑杀其继室,下狱论死;张太史元汴力解,乃得出。晚年愤益深,佯狂益甚,显者至门,或拒不纳。时携钱至酒肆,呼下隶与饮。或自持斧击破其头,血流被面,头骨皆折,揉之有声。或以利锥锥其两耳,深入寸馀,竟不得死。周望言晚岁诗文益奇,无刻本,集藏於家。余同年有官越者,托以钞录,今未至。余所见者,《徐文长集》、《阙编》二种而已。然文长竟以不得志於时,抱愤而卒。
       石公曰:先生数奇不已,遂为狂疾。狂疾不已,遂为囹圄。古今文人牢骚困苦,未有若先生者也。虽然,胡公间世豪杰,永陵英主。幕中礼数异等,是胡公知有先生矣。表上,人主悦,是人主知有先生矣。独身未贵耳。先生诗文崛起,一扫近代芜秽之习,百世而下,自有定论,胡为不遇哉?
       梅客生尝寄予书曰:“文长吾老友,病奇於人,人奇於诗。”余谓文长无之而不奇者也。无之而不奇,斯无之而不奇也。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