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江与扔人之辩


 

大抵全世界的人都一样,一旦遇到异常愤怒的事情,大都会失去理智的,做出惊人之举。古代杰出文人屈原一怒之下,投江(汨罗江)自尽,绝混浊世界而去,留下千年不绝的悲情,让我们这些后生着实感动得一塌糊涂。一个为理想献身的人,无论如何是值得我们的敬重与钦佩。屈原《楚辞》中的《离骚》是我国古典文学史上一座无人超越的巅峰,那种将个人理想与爱国情怀之间纠缠不去的心声用经典文字表达出来的痛快淋漓的酣畅感,简直可以与美女相依相枕的美妙时刻相媲美。鲁迅曾以“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来评价屈原的文学成就。屈原枕着《离骚》,驾着无尽哀怨,踏上了揽月九重天的新世界,我们却在凡间无休无止地折腾自己的理想,这一点,与屈原比起来,愧之久矣!
屈原毕竟只有一个,万千世界,寥郭大地,何人可成屈原第二?我们常人不知道,恐怕只有上帝知道。虽然我们无法知道谁可成屈原第二,但知道人的生命是宝贵的。即使为理想献身,我们仍然对以生命碰撞理想的做法抱以遗憾与惋惜之情,绝不鼓励以此之举而涤荡污浊之地。也许,现代人与古代人对生命理解的差异越来越大,穿越时空的生命所留下的宝贵精神遗产有时在功利与世俗的现代性的道路上变得越来越微不足道,瞬间便在一种追逐金钱与滥情的生活情调中化为乌有。一个失去精神导师的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人妖世界、虚无世界还是赤裸世界?抑或无解?
世界只有一个,但人却无数。一个剥去了衣服却带着精神枷锁的人,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人。不但私处已经春光乍泄,而且大脑也被严重摧残。有时,我们对私处并不感兴趣,毕竟私处并不总是那么阳光灿烂,而且它也只能对最亲密的人开放。一个穿着华丽衣裳却空洞无物的人,也许是这个世界上结出来的最毒的果子。他或她带给我们是惊鸿一瞥的繁华感,却让我们跌倒在纸醉金迷之中。一个充满智性的智者,虽然脸上爬满枯藤似的皱纹,但言语之间便是辉耀世界的警世之论了,这种人何处有呢?庸人无数,智者甚少。庸人自扰便是智者无影的结果了。
我们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庸人的,在酒足饭饱之余,有时也会对那些能够闪耀人性光辉的思想感兴趣的。这兴许就是智者拯救庸人的珍贵之处,因为庸人有时也会追求诗意地栖息。毕竟,庸人也是人,而人之为人的根基就是人有精神性。智者可为理想投江自尽,可我们庸人能够做些什么呢?令人遗憾的是,为理想而死的人太少太少,大多数却死于无妄之灾。
且看今天腾讯网新闻专题上那则骇人听闻的报道《男子与妻子争吵当众将其扔下4楼摔死(相关链接如下:http://news.qq.com/a/20091207/000143.htm)。那个男人在一怒之下不仅丧失了人的理性,而且还将他妻子扔之高楼之下使其当场毙命。“怒发冲冠为扔人,一命呜呼惊寰宇。孤冢独枝新上头,人间无尽冤魂曲。”这是何其悲哀!
我以为,扔人乃人之异化之结果。在今天那种不择手段与疯狂追求财富、空前滥情的社会,不扔出点事来倒是有点意外了。据报道的信息来看,那位男人在外面有了外遇,遭到妻子的强烈谴责与痛骂,由此升级于双方之间的强对抗性的武斗,最终男人以一个残忍的高空抛人之姿永远结束了那场战斗。一个女人惨死自己男人之手,却有力地映照了我们这个社会的苍白与脆弱。暴力、滥情、警察不作为、社会失范、道德沦落、不安全感、冷漠、自私、极端等等,这些词汇所透露出来的社会情绪无时无刻不在包围我们身边无处不在的生命。下一个是谁?天知道!
这时候,我无比怀念屈原那个漂亮的转身,汨罗江上飘满了离骚的诗意,也浸满了历史的厚重感。那滔滔江水从中华民族的躯体上踏歌而行,把古典的神韵与文人的宿命轻轻地展开在大地上,让后来者看见了一种来自千年之前的美丽风景。相比之下,现代人的扔人之举,已经阉割了我们诗意的大地,剩下的只是一堆毫无知觉的枯枝败叶,不仅带来了严重的视觉污染,而且抽空了我们原本就很容易失去的灵魂。当我们这个社会把扔人当作扔废物一样的时候,那么我们离自我毁灭的距离也就不远了。诚然,我们这个社会需要发泄的渠道,但任何发泄的渠道必须建立在社会规范与良好秩序之上,在合理的道德框架与法律许可的范围之内的发泄是值得鼓励的,而且也是罗素所言的“参差多样乃幸福本源”。
扔人是不幸的,失范的社会才是产生扔人土壤的真正罪魁祸首。跳江也是不幸的,但是那种为理想而去,为改良社会而去,为后人幸福而去的跳江者,却是我们民族之大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