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遇到的第一个死亡病例


  这天天气烦热,中午十一点多,我们都准备着收拾收拾下班去食堂吃饭,忽然我的带教老师叫住了我:“快和我一起下手术室,有一台急诊手术!”然后一把抓起内线电话,“XX楼下。”对于医生来说,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只要病人的病情“不下班”,医生也就没得下班,哪怕是已经饿得头晕眼花,所以医生得胃病的很多。

  手术室门口照例围着许多人,在挤过人群的时候,我注意到了几个农民工打扮的人,与别的家属焦急地等待不同的是,他们尽管围在手术室门口的最前面,但是脸上却看不到太多表情,似乎显得木木的。

  挤过人群,进入更衣室,像往常一样换鞋、换衣服、戴口罩、戴帽子。接着我的带教老师就和我去找找病人家属谈话、签字,于是我才知道原来需要急诊手术的是个颅脑外伤的患者,伤势很严重。他是从贵州来本地打工的,手术室外的几个农民工是他的工友,其中一个人脸上表情尤其茫然大概只有十八、九岁样子的年轻人则是他从老家带出来的侄子。

  谈话、签字的过程都很简略,因为颅脑外伤的病人的病情变化很迅速,随时可能出现脑疝而死亡,所以绝对不容许我们有任何拖延,我们的主任也早已在手术室里开始了手术的准备工作。

  穿过两道门, 进入手术室,我的眼前忽然出现了及其血腥的一幕以至于我原本已经空空如也的胃开始波浪翻腾:病人躺在手术台上,满头满脸的都是血污,一根大拇指般粗细的钢筋从病人的右眼眶穿入又从他的左侧后脑勺穿出,暗红色的血液正顺着钢筋一滴一滴的往下滴。我想大家应该都见过糖葫芦,有一种大一点的糖葫芦是一根竹签上串着一只苹果,外面裹着红红的冰糖。我们可以想象一下,把这种大个的糖葫芦再放大几十倍:于是苹果就成了那个人的脑袋;竹签就成了拇指粗的钢筋;那红红的冰糖还没有凝固,正顺着竹签往下滴,其实是还没有凝固的血。

  手术的主刀是我们科主任,一个博士级别的副主任医师做一助,还有一个硕士级别的住院做二助。虽然整容强大,但是手术还没开始,主任已经既无奈又惋惜地说:“没办法了,伤成这样,没办法了……”

  手术的过程同样是充满血腥味的。在我们的大脑正中央有一根粗大的静脉,医学上称之为上矢状窦。它位于我们大脑表面左右半球之间的夹缝里,从额头一直延伸到后脑勺。因为是静脉,所以它的肌纤维很不发达,不像动脉受损伤后会自己收缩,同时血管压力也不是很高,如果受到损伤,血管里的血液不是像动脉一样往外飚,而是源源不断的满出来。毫无疑问,那根从右眼直入并刺穿大脑的钢筋正好刺伤了上矢状窦。于是,当钢筋被拔出的时候,伤口里暗红色的血液就好像自来水从没关紧的水龙头里直往外冒一样,将伤口里的破碎脑组织还有破碎的眼球都一下子哗哗地冲了出来。主任连忙用手去堵住伤口,但血液依然汩汩地从指缝间冒出,流得手术台、地面上到处都是暗红色。与此同时,输液袋、输血袋里的液体、血液连成一条直线快速注入患者的静脉,而不是像我们平时看到的那样一滴一滴地滴。整个手术室都弥漫着血液的那种奇怪的腥味。所幸的是,手术期间病人的血压、心率、呼吸都还平稳。

  由于病人的大脑组织、血管损伤得非常严重,因此我们只是给他做了清创和缝合,而且也只能这样,术中光输血就输了5袋,液体我没数。下午1点时手术完毕,病人被送进重症监护室。现在,他脸上身上的血污已经清除干净,右眼球被摘除,右眼已被缝合,显得不像是刚送过来的时候那么吓人。他静静的躺在监护室的床上,身上接着各种管子,从他的体型和手上的老茧我们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强壮的男人,而且一直干的都是体力活。或许他还是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但是生命终究还是脆弱的。下午2点的时候,病人的心率、血压开始进行性的下降,尽管我们尽力抢救,但是最终还是没能挽救病人的生命。

  监护室外,他的工友已经开始轻声地讨论如何处理他的后事。而他的侄子则显得更加茫然,一直等到病人送往太平间,他都始终默默的蹲在监护室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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