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云社”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儿

○许石林

树大了分杈，儿大了分家——极其平常的事儿。北京“德云社”因为其初创人共同走过了不平常的一段路，因而给人一个整体的印象，即这是一个共患难的团体，应该是俗话说的“一颗菜”或“一块玉”似的，理应不让外人看笑话、不能分散等等。这种习惯性的看法是对的，是好意。问题是这种好意还是违背了事物的基本规律，可以说，一个文艺团体，一个如“德云社”这样的民间相声团体——这里说“德云社”是民间，是相对于不在政府和体制内拿钱而已，是自己养活自己，吃开口饭。像这样的团体，在今天这样的环境下，其生存很多时候比过去还艰难，因为你遇到的不是竞争对手的压力，竞争对手对一个真正的艺人和一个艺术团体来说，往往是动力。但是“德云社”遇到的更多的是打压，有的打压力量还是嫁接在超强势的别的力量上面的。可能正因为这个缘故，关心中国相声发展的人，对此次徐德亮王文林离开“德云社”事件投入了太多的关心。

其实，从一个艺人团体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来看，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儿。过去的哪个戏班、剧社不是这样？徒弟出师了，学成了，有的甚至可以独立挑班了，师傅就得放人家走，因为都挤在一起他挣的钱养活不了他的家。只不过，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拿陕西皮影戏来说，过去徒弟出科，能独立领班唱戏了，就告别师傅，到外地去组班，师傅还给以帮助，比如赠送戏箱什么的。为什么要到外地？这是行规，就是不能在师傅长期演出的地盘演，和师傅抢饭吃。这样看似不平等竞争，不公平，但它带来了一个好处，即新挑班的年轻人，心气旺盛，总想出人头地，于是拼命把戏弄好，拼命往外发展，所以陕西皮影戏向外地辐射性发展，这些像开花一样拼命往外伸展的发展模式，让皮影戏走得很远，离开发源地，到外地开拓发展，必须适应外地的环境风气，与各地方言、戏曲等等结合，慢慢地适应不同的观众，逐渐形成了中国黄河流域乃至长江流域丰富的皮影戏剧种。试想：如果都窝在一个地方，跟猴群一样，少壮的等着老迈的死了然后坐庄，如此代代相袭，就发展不了皮影戏鼎盛时候的盛况，也为人类戏剧创造不下那多的珍贵遗产。所以说，分家、单干甚至哪怕是反目翻脸都别太紧张，要努力把本身的事情做好，艺人嘛，只要是玩意儿好，就有饭吃。

郭德刚前两天接受媒体访问时放言：“德云社”五十年不会再有人造反！这话只能当作一种写意的表达，不能当真。要真是每年都有人造反另起炉灶，我看那是“德云社”的另一种收获，不断地分蘖出能够生根发芽长个儿结果的分支来，也是好事儿。

至于内部的什么工资待遇、人事纠葛之类，没必要关心得太细。总有人骂郭德刚的人品不好，我就不明白：你跟郭德刚相处共事过吗？不相交就谈不上了解，二三手材料不足为凭。郭德刚本来就不是圣人，圣人肯为咱们说相声吗？你把他当作一个相声艺人，当成一个和那些不务正业，但是靠着相声起家发达，最后嘴上除了会拜年啥也不会的“前相声艺术家们”来说，郭德刚对相声事业是有贡献也是有功德的。

人跟人相处，性格、脾气等等有差异，有时候会很融洽，不融洽的时候多。最近我见识了一种测试指纹的高科技，感到如果那东西准确的话，倒是给“性格就是命运”这句话提供了一种生物学依据。人与人合作，有时候往往是撞，撞对了，就什么都好，撞不对了，也许好不了太久。因此，珍惜缘分，好说好散。都别太计较，说不定哪天又合了呢。

我可能是孤陋寡闻吧？好像没看见有人研究过旧时代比如京剧“四大名旦”时代的戏班是如何发工资的，听说倒是听说过，但不细致、不具体、不系统，要是有人仔细研究一下这方面的东西，倒也能看出许多意思来。不管怎样，当时是按照梨园行长期形成的行规发的。“德云社”历史不长，加上社会环境变了，要形成自己的行规可能还要一段时间，要经历许多事儿，遭遇许多矛盾并解决这些矛盾，慢慢地才能总结形成相对稳定的行规。所以，我愿意将徐德亮王文林离开“德云社”理解为第一次裂变——尽管用这个刺眼的词儿，但依然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儿。不能不佩服艺人的眼力见儿——郭德刚说：这事儿也就在媒体上热闹十来天吧！真是个对世事有观察的人，一个市井智慧发达、文化水平也不低的人。

2008年9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