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林是个政治女巫,其魔咒已经“镇”住了美国。这次大选,表面上是在麦凯恩和奥巴马之争,但对许多选民而言,则是围绕着佩林展开。一直在民调中落后的麦凯恩,因为她的出现而迅速反超奥巴马。在白人女性这一最大的选民集团中,奥巴马对麦凯恩从十几百分点领先到十几百分点落后,短短一个多星期来了个二三十个百分点的大摆。不管到十一月孰胜孰败,佩林已经创造了历史:从来没有一个副总统候选人对大选这么重要。
佩林的魔力到底在哪里?一言以蔽之就是“小民治国”。这大概可以追溯到杰佛逊那种让小老百姓把握国家权力的理想。对于美国人来说,政治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学问,小老百姓靠自己的常识就能把握。
佩林正是这一理想的化身。她称自己是位典型的美国母亲。此话并不夸张。她政治上“出道儿”,大概就是从在孩子学校里当“家长与教师委员会”的成员开始。托克维尔早就观察到,美国政治的重心是在小镇的议事厅里。美国立国的根本,就小镇的自治。其实,现在再看美国,托克维尔的话也许需要有些修正。美国的小镇,不仅是自治,而且多是无为而治,见不到什么政府的影子。镇公所或者议事厅里,也没有多少全镇人的活动。真正的政治中心,恐怕还在镇里的学校。首先,镇里的最大财政开支,用于支付本镇的公立学校。在这个意义上说,学校是最大的政治资源的归宿。一个镇学校的好坏,决定什么居民会留下来、什么居民会搬进来、什么居民会迁出。学校塑造了镇的性格。另外,学校也是居民最好的聚会场所。每天家长接送孩子,都会在学校门口交流一阵。
纳税人把大部分钱都交给了学校,自然要求对学校有所控制。这也是“家长教师委员会”存在的理由。这是一个自发的民间组织,几乎每个公立学校都有,目的是让家长和教师经常坐在一起,家长们可以对学校提出各种要求,老师们也会答复家长的各类问题。另外,学校有事,也经常通过这个委员会寻求资助。比如,我女儿学校的游乐场太旧、需要翻修,学校立即告诉家长教师委员会,该委员会随即组织活动募捐,一下子新的游乐场就翻修成了。在整个过程中,你从来见不到政府的影子。这个委员会的成员虽然都是自愿的、就好象几个妈聚在一起议论孩子们的琐碎事情,但也有一套组织程序来推选主席、提出动议等等,操作起来好象个小国会。有一天我送孩子上芭蕾课,在等候区内就听见一个“家长教师委员会”的母亲忙里偷闲地拿着手机到处打电话,告诉这个一定要把某某的选票搞定,告诉那个某某项经费基本已经募集成功。这套把戏,已经成为美国人的第二本能。比如我女儿八岁时玩娃娃,在决定哪个娃娃坐哪里时,也常要拉我们去“选举”。
佩林生了一堆孩子,自然参加了孩子学校里的这个委员会。这样接触的街坊邻居就多了。大家觉得她主事公道、对各种公共事务有热情,就推选她进镇里的咨议会。几个邻居凑几个钱,她挨家挨户敲门自荐,一场选举就开始了。她当选后,又对镇政府不满,决定自己选镇长(或市长),还是那一套挨家挨户的串门战术,最后成了这一五千人小镇的首脑。
这可谓是她政治上的“第一桶金”。几年后,她就凭这点资本,竞选阿拉斯加州长成功。再过一年多,就成了共和党副总统的候选人,而且是历史上最强势的一个副总统候选人,整个过程,好象是中了个不可思议的头彩。
这么一位拖着一群孩子、靠和邻居家常里短地讨论地方问题起家的妈,既不知道华盛顿是怎么回事,也不了解国际大势,能在紧急时刻把握世界最大的权力吗?在自由派精英们看来,这简直就是个笑话。但是在许多美国的小民百姓看来:佩林是我们中的一个。既然国家是我们的,为什么不要由我们这样的人来掌管?要知道,美国社会生活的运转,主要不是靠政府,而是靠类似“家长教师委员会”这类民间机构操持着。这些当妈的,难道不是每天都在治理美国?
民主不是伟人政治,而是凡人政治。世界第一个民主雅典城邦,重要的公职就靠抽签决定,结果仍然维持着古典时代最佳的、最有效的政治制度。这一理想,其实也一直弥漫于当今的美国社会。一位欧洲作家早就观察到:民主给美国的小民百姓带来了如此之尊严,乃至他们认为在本行里自己就是最优秀的,不能容忍精英们对他们的事务指手画脚。可惜,民主党和自由派媒体似乎完全忘了这一点。他们仿佛是一起对佩林说:“你这个土包子懂什么?你也配?!”然而,正象一位分析家指出的,要说谁懂得多,大概哈佛教授懂得最多。但哈佛教授当总统可能是最糟糕的。国际事务也许佩林这种土包子不懂,但学起来并不难,况且也有的是请教专家的机会。老百姓要的,是这样一个领袖:她面对各种资讯、各种专家的分析和意见,最终能按照老百姓所认同的价值观念进行抉择。自由派们侮辱佩林,更让许多老百姓和佩林认同。当他们起来捍卫自己的尊严、告诉精英们这个国家谁在当家时,一场本来似乎胜负已定的选举就可能翻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