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蚊心得


  明明是我存了心喂饱了它的,却只在无意间轻轻地用手往另一只手臂上一拂,它便成了黏黏的血肉模糊的一小团。

  不知道它在喜欢吃我之外,还喜欢吃什么,我只知道它从水中来,从污浊的水中来。一样的来处,我过多的注意过荷花,对它的注意其实也不少,每年一季。可那些注意都转换成了厌弃的情绪。突然间,我发现自己不公平。在这个不公平中,我继而发现,其实,在其中损失或迷失最多的,是我自己。是我的一部分生命和幸福感。

  东北大姐特意给我送过来一包叫水碱的东西,说是装满一小瓶,滴进去几滴水,它就会全部融化。用的时候,只需要拿棉签蘸一点涂抹一下或者反复地涂抹几次,效果很好。

  那几年,我的生命轻的像一根羽毛,唯一有分量的事情就是怕蚊子侵扰,特别的怕。皮肤都挠成了烂面瓜,最后还要给你一个惨不忍睹的溃烂和感染。我是O型血,是一向刀枪入了都会立马愈合的体质,却唯独不抵抗鼓浪屿的蚊子。当地人对此却若无其事,人们说鼓浪屿的蚊子欺生。

  多年以后一则新闻,说南方某地一学生不幸患病身亡,家长将学校告上法庭。罪状是说这所学给学生配发的蚊帐,死者,嫌碍事,被弃置不用。家长追究学校的责任是没有及时敦促其挂好蚊帐。还要由此索赔经济损失多少多少人民币。不知道后来,处理的结果怎么样,我只记住了蚊子在有些人们的心中,竟然值得那么警惕,警惕到学校要代蚊子偿命的地步。死因,到底是什么还另说着。

  轻轻一佛手间,我无意中拈死它的时候,我想起了那些年的杀蚊剂。

  跟着现代化,我用了多年的杀蚊剂,喷雾的那种,各类香型的。我却用的很艰难,是因为我没有明显感到杀蚊效果,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感到因为有了杀蚊剂,减少挨蚊子的咬。相反,我不知道蚊子的感受,我的感受是很难受,那些雾气进入我的呼吸道,比挨蚊子咬要难受得多。我为什么还要用?用了很多年?用的那么艰难?

  现代化了,世界都在用。我也要用。芳香的气味,在这里有诱饵的作用。

  轻轻一佛手间,我无意中拈死它的时候,我感到它的生命太脆弱了,浑身上下连一根骨刺什么的支撑也没有。我没有仔细端详过它的模样,最多看到它舞动的翅膀和留下的那一些嗡嗡的声响。可是它却占据了我很多的生命。在我的一生中,那么多的重要的和不重要的人和事都淡忘了,蚊子,敢说谁从没有在乎过它?谁把它给忘记了?由此,让人再一次感到这个世界,这个人生,有太多不可思议的荒谬。那么多那么多的高深的学问、理论,还有人的聪明和本事,相形之下又一次显现出苍白和虚张声势。

  突然间,就想以身伺蚊,很真诚的那种。为什么?

  说服自己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比说服一个世界还要艰难得多。

  我省略了这些过程,我直奔目标。

  粉碎自己吧,这是一项巨大的工程,比建立自己时,还要巨大。

  粉碎自己从让蚊子凌驾头顶开始、从以身伺蚊开始。

  也许粉碎自己和建立自己,最终都逃不脱荒谬的境地,可是,我觉得自己确实充实了、敞亮了、饱满了、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