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刊于《海上文坛》2002年第5期）  

　　     最近日本又发生了惊人的街头血腥杀人事件。一名年轻人持刀喋血，数名无辜行人成刀下冤鬼。人们在震惊之余，不禁要问，日本人究竟怎么了？请看下文——

　　 道德滑坡:日本人头上的"堰塞湖"

　　记得 90年代初期，日本作家司马辽太郎曾有过这样的预言:"今后日本

　　将逐渐变得糟糕。到最后日本人只能默默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人们只知道，在

　　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一个叫日本的国家。"一晃 10年过去了，看今天的日

　　本，经济在衰退，政治陷于混乱，道德观在崩溃，犯罪现象有增无减。日本的

　　一家周刊杂志把这说成是日本人的 "劣化":智力低下、欲望膨胀、自信丧失、

　　伦理崩溃、拜金主义......   

　　深夜里“歌舞伎町”广场的路灯下躺着20几个男人

　　    "I am God's Child/在这个腐败的世界里堕落/……可我生来并不是这样

　　的。"

　　   鬼束知宽的《月光》唱出了日本年轻一代的心声，在日本青年中引起共鸣，

　　这些年成为传唱的热门歌曲。日本一家媒体在网上调查对东京的印象时，有这

　　样一个回答:"那是浮在海面上的一层油，随着波浪的起伏在变幻着色彩。新宿

　　的夜特别使我联想到这样的情景。"

　　   初秋某日凌晨一点。著名的新宿"歌舞伎町"驹剧场门前。微拂的风吹在

　　脸上有着一丝的凉意，但地面上的暑热还未褪尽。这里过去是个水池，现在已

　　成为水泥广场。路灯下有20几个男子铺着瓦楞纸和报纸躺在地上。

　　    "那些人挺和气的。"某女子大学的一年级学生真树小姐说。她每夜路过这

　　里己有三个星期了。18岁的真树留着像日本古代男子发髻一样的发型，穿着眼

　　下日本街头最时鬃的吊带衫，时不时地向喝得烂醉的白领男人搭话:"想不想打

　　人出气?"

　　    原来真树在附近的一家"打人出气店"打工。3年前，日本拳击手晴留屋明

　　在背了1亿5000万日元的债务后，想出了开一家供人击拳出气的"打人店"，

　　顾客花上1000日元就可肆无忌惮地拳击1分钟。一时间晴留屋明又是上报纸，

　　又是出书，又是演讲，倒也风光了一阵子。但三年下来，他不但债没有还清，

　　还新欠了5000万日元债务。真树每天课余来这里既帮着拉客，又当裁判员。

　　   真树是日本爱知县人，读高中起就只身在东京生活，还去过美国短期留学，

　　她说她的学习成绩在年级中一度曾名列前茅，但在精神上时常感到很空虚。

　　    "因为羡慕椎名林檎的 《歌舞伎町女王》中的主人公，我高三时在新宿做

　　过女招待。不过我这个人有忧郁症，从中学的时候起，一直到大学不太愿意去

　　上学，那时甚至想到死，看见老年人就会想，那人可真了不起，竟能活那么久。

　　直到来了这里，我才变得坚强起来。我对将来也有自己的目标，比如要像邓丽

　　君那样吧。不过目前我还是在新宿奋斗，家里也有妈妈在为我操心。"

　　一个离家出走的少年说，我想加入海上自卫队

　　    这时又出现了一名瘦瘦的少年。孤单单的一个人，没有伙伴。一问，是个15

　　岁的中学生。

　　    "我讨厌学校。大家都只为自己着想。我没有什么朋友，学习成绩也不好。

　　我想加入海上自卫队，但我这样子大概是不行的，一定是的。"他是从草加市来

　　这里玩的，正等着头班车回去。

　　    少年一屁股坐在广场上，拿着手机入神地看着上面的荧屏。他说上小学的

　　时候就有这个手机了。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家里爸在着急，但他也没打一个电话给我啊。"

　　    这时，一群看上去像是广场的常客的人围了上来，其中一个女招待打扮的

　　女孩子对少年说:"不行啊，明天晚上你不能再来了啊。"

　　   在“女招待”的说服下，少年脸上好像露出了高兴的样子。天蒙蒙亮的时候，

　　他终于踏上了归程。

　　    因写了《万能插座》、《天线》而获得许多人支持的作家田口RANDI说:"我

　　觉得，在电视上露脸的田中真纪子啊，小泉啊都是在炫耀自我，就像是有才气

　　的节目主持人在演艺节目中卖弄自己的本事似的没完没了。总之，现在是个‘ 一

　　切以自我为中心'的世界。在这个叔叔婶婶都在忙着为自己打理的时代，年轻

　　人便有气无力地睁着惺松的睡眼。不过，我想，这也只能是他们获取平衡的一

　　种方式。"

　　                 “世界上最安全的国家”已是神话

　　    这些年来，日本人的生活环境正在日趋恶化。刑事犯罪案子的数量在不断

　　刷新战后的纪录，特别是杀人、抢劫等恶性案件，从90年代后期起急剧上升，

　　而检举率却在不断下降。1995年为90·5%，到2001年上半年己降到了54·5%。

　　电车内暴力行为、少年犯罪、外国人犯罪已是司空见惯，而警察频频爆出丑闻

　　也难以用监督不力来搪塞了。"世界上最安全的国家"已成了一个久远的"神

　　话"。

　　   一名盘踞在新宿地区的暴力组织头目在嗤笑警察的无能之后说:"不过，干

　　我们这一行确实是没有什么前途的，五、六年以后或许都己散伙了。虽然眼下

　　还是不断有人加入进来，但5人中只有不到1个人留下来。因为干我们这行的

　　规矩，自己的粮饷要自己去找。把这个规矩向刚入道的新手一讲，立刻就有许

　　多人走了。无奈每个头目为了留住手下人，不得不在开始时帮着点，就像工厂

　　里师傅带徒弟，而缴给上级的会费也不能含糊，有点像自民党。"

　　   外国人犯罪的愈演愈烈也令日本黑社会组织十分头疼。那人接着说:"暴

　　对法'实施以后，一些外国人就趁我们力量薄弱的空隙活跃起来，用伪造的信

　　用卡偷取钞票。更可气的是还有不少日本人帮着做下手，销赃后换取一点可怜

　　的好处费。在15年以前干我们这一行或许还有点意思，但现在连丁点的魅力都

　　没有啦。"

　　             一个精神障碍者同时与6个异性网友谈“交易”

　　    许多在日本的外国人都在感叹现今日本的道德退化，"再找不到像日本这样

　　反道德的国家了。"

　　    日本的性产业范围之广在世界上也是首屈一指的，而宗教上的约束又很少。

　　色情信息甚至泛滥到马路边，谁谈道德谁就会被人嗤笑。

　　    在一家著名证券公司任职的S先生就是一个典型的享乐主义者，这个原先

　　生性腼腆的年轻人现在已成了一个被女中学生唾骂为"色鬼"的精神障碍者，

　　他整天挂在一家名为"援助交际"的色情网站上，在聊天室里寻找他的"猎物"，

　　他可以在一个月里同时与6名女网友进行交往，其中5人还是有夫之妇，他分

　　别以2万至3万日元与她们达成"交易"。余下的一人是家住神户的女大学生。她

　　说，她原来有一个25岁的男友，后来又认识了一个32岁的"爱人"，现在她想

　　同这个"爱人"分手，但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他们说好在日本参议院选举的

　　那一天在东京见面。

　　    "在聊天室认识的女孩子，你不能对她们的容貌抱太大的期望，但她却有

　　点例外。"S先生经验老到地说。

　　    一米六五高的个子，从照片上也可以看出该是个回头率很高的姑娘。由于

　　是初来东京，S先生便成了她的游览向导。浅草寺、隅田川、新宿二丁目，姑

　　娘玩得很尽兴。当天晚上她就很自然地睡在了S先生的房间里了。第二天一早，

　　姑娘留下了一张纸条后便不辞而别。

　　    "我为之献出身体的只有3个人。我还会来东京。"

　　   一直奉行不同单身女性有深入交往信条的S先生这会儿也动摇了，他赶

　　紧发了一封"伊妹儿"给姑娘，但没有回音，电话也一直打不通。直到第三天，

　　凌晨5点左右，S先生意外地接到了姑娘的电话:"同你交往的事被我 '爱人'

　　知道了，此后我就一直在他的监视下生活，他逼迫我把同你交往的一切都告诉

　　他，就连这个电话他也要过问，请你原谅了。"

　　    "其实，她是十分乐意受她 '爱人'的管束的。这从她说话的声音渐渐变

　　得兴奋起来就可以感觉到。我终于听出来她原来是受虐狂 (SM)世界的一员，

　　而我只不过是她和她 '爱人'游戏中的‘调味品’而已。电话里我的心情渐渐变坏，当时的感觉是，还是那些已婚的主妇来得强。"

　　    最后，S先生对姑娘说:"那不好像又是一出 '仲夏夜之梦'吗，你可是个

　　小精灵PUCK啊。"

　　    她听了很高兴地说;"我也十分喜欢莎士比亚，我是念英文专业的呀，我的

　　梦想是有一天去英国留学。"

　　                    大学教授批评外相举止粗俗遭“围攻”

　　    有的人怀疑这样的年轻人是否患有智能低下的毛病。原东京大学校长，并

　　就任过日本文部大臣的现参议院议员有马朗人说;"从世界范围来看，日本年轻

　　人的智力水平并不低，但是，高中生、大学生和普通人的智力低下问题正

　　日益严重，特别是高学历的人。"

　　    美国一家科学调查机构稍前进行过一次欧美和日本普通市民科学素养的测

　　试，测试内容都是一些诸如“地球中心是不是很热”，"DNA是什么"之类的科

　　普常识，结果日本在14个国家中排名第13位。

　　   有马先生说:"京都大学做过一项调查，一道简单的二次函数数学题，某名

　　牌大学来自不考数学的私立学校的学生只有 30%的人做得出。像"X2+2X-4-0"

　　这样的题目，照理高中生就会轻易地做出来的吧。但这些大学生却只会对着它干

　　瞪眼。现在日本18岁以下的人口正在减少，但大学每年的招生名额没有变，水平

　　下降也在情理之中，今后大学要回炉高中的东西，连东京大学都是这样。"

　　    知识能力的失衡，必然带来精神的倾斜。京都大学教授中西辉政2001年 6月在一个电视谈话节目中公开批评当时任日本外相的田中真纪子，他说，如果以100

　　分为满分的话，"再怎样手下留情她也只能得30分"。"在日本，许多人缘不错的总

　　理大臣政绩上留有不足。如细川、角荣、战前的还有近卫文麻吕。国民有必要注

　　意那些有人缘的政治家。"

　　    节目播出的时候，该教授所在大学的电话铃声不断响起。

　　     "把我当作社会公敌了。"中西教授苦笑着说。

　　    来电的大多是学部主任、校长。"有这样的教授，日本哪搞得好?立刻罢免

　　他!"其中40%是女性。而且差不多都是匿名电话。还有相当一部分人甚至威胁

　　说要放火烧教授的家和研究室。

　　    中西教授因常在媒体上发表评论，在社会上有一点知名度，也常常会听到

　　一些过激的反对意见。比如先前他曾就核电问题说了赞成的意见，立即招来反

　　对派的一片抗议声，但那毕竟还留有各抒己见的余地。

　　     "而这次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不给你任何一点发言权，没有什么公共的

　　规则，那也真是田中真纪子的作风。真纪子一开口便会反复吐出失礼的言论，

　　比如称森喜朗为"胖子"等。如果是战前的欧洲政治家，简直就要提出决斗了。

　　说了不该在公共场合说的话，是会招来口舌之灾的。平成时代的日本是个高度

　　信息化的社会，同时也是个极端情绪化的社会，再没有像今天这样毫无约束的轻

　　浮的国家了。这是一种社会性的劣化现象。"中西教授说，走向成熟的发达国家，

　　出现暂时的劣化现象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任何一个国家都有一个经济停

　　滞、政治混乱、道德退化的时期。因为人的本性决定受不了长期稳定的生活，

　　他们总要设法使得自己生活的社会失去平衡。眼下的日本，物质和精神的平衡、

　　进步和传统的平衡、个人和社会的平衡，等等，都在遭到破坏。民主主义失去

　　发展的土壤，个人主义正在变质成为孤立主义。而至今谁也无法拿出一张有效

　　的治疗处方来。"

　　                  有识之士感叹“一代不如一代”

　　    日本著名人士关川夏央也深有感触地说:"我们确实处身于一个丧失自信的

　　时期。说起来，其实日本人是个敢于从零做起的倔强的民族。"在江户时期，江

　　户 (今东京)城多次遭受火灾，但都立即恢复繁荣。明治时期的动乱、震灾、

　　战祸也没有把日本民族压垮。"日本人是属于跌倒了马上爬起的类型，而不是那

　　种眼看着快要到无法收拾的地步才想起振作的民族。所以日本人最怕的是眼看

　　着自己在慢慢地走向衰退。"现在许多成人都十分怀念当年日本走向复兴的时

　　期。"每次播放 《项目X》，50多岁的人都要急急地赶回家，那个节目的主人公

　　们都有明确的奋斗目标。东京塔就应该比埃菲尔塔高。那个节目准确地抓住了

　　日本人的本质弱点。那些对现状深感绝望的人看了这个节目就会掉眼泪，原来

　　过去我们是这样的啊，日本人没有目标是不行的啊。东京奥运会就是这样的嘛。

　　为了使那次象征着日本回归世界的奥运会取得成功，全社会都动员起来了。那

　　时候，也许再没有比下个月就要举行东京奥运会更让人快乐的事情了。"

　　    关川认为，日本社会开始出现"叛逆化倾向"大概是在70年代的初期。他

　　说;"世上的弊病总是先从薄弱环节中发生。青少年中毒品泛滥始于70年代;‘班

　　级学生流失’也出现在70年代。当时《朝日新闻》有一篇短评曾提到有个孩子

　　用剪刀剪死养在教室里的金鱼，对日本的教育提出了疑问。但那时却认为是学

　　校管理上存在的问题，其实根子在于日本已出生了一代难以教育的孩子。社会

　　到处出现了道德滑坡的迹象。由于当时什么都处于上升时期，人们根本没有心

　　思去认真想一想法国大预言家诺斯特拉达姆的《1999年7月》所预言的一切正在

　　到来，如今则得到了验证。"

　　    现在在日本，"失去的十年"已成为一句流行语，但日本的有识之士认为，

　　其实倒退并不始于90年代，确切地说应该是80年代。当谈到治疗社会弊病有

　　什么处方时，关川说，这是个迫在眉睫的任务。他提出，年轻人20岁以前不要

　　进大学，先到自卫队去训练一年，或者参加两年志愿者活动。学会过严谨的生

　　活，学习团队协调本领，由此来先改善年轻一代的素质。但问题是，仅仅依靠

　　这些能解决日趋严重的道德滑坡这一社会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