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能承受之残酷
我女主人的胃出了毛病,不得已住进了县城医院。医院对她进行了包括脑电图、心电图在内的全面检查……结果女主人的病还远没治好,家里就倾家荡产了。 这话都是男主人对我念叨的。他愁得死去活来,流着眼泪又对我念叨:“没有法子呀,只有把你卖了……” 我也流泪了。说实在话,就是死我也不愿离开这个家呀!虽然这个埋在大山深处的家庭贫困不堪,虽然我整天起早贪黑拉犁、风里雨里拉车,但我的男女主人把我当人看,我拉犁拉车时他们在后面推,我生病受伤时他们整夜守在我身边叹气……为了治女主人的病,就是把我杀了卖肉我也心甘情愿! 正巧一个大城市有人来买牛,卡车开到了村头。男主人就眼泪巴叉地把我卖了。我也心酸哪――我离开后,那些拉犁拉车的活,就要由男主人当牛做马自己干了。 买我的人是个酒糟鼻。他见我稳扎四蹄不肯离家就开导我:你到城里是供人参观的,再也用不着拼死拼活拉犁拉车了,想吃就吃想睡就睡,算是进了天堂了! 路上我感到纳闷儿:我一个普通的老黄牛有什么好参观的?城里人吃多了撑的? 进城后我和其它同伴被关在一个牛圈里,一日三餐有人送草料,的确是整天想吃就吃想睡,没过好长时间,我就养得膘肥体壮。可是,并没有人到牛圈里来参观。那么,酒糟鼻买我来究竟是干什么? 一天酒糟鼻把我牵出了牛圈,之后又把赶我进了一个用铁栏杆围起来的大操场;铁围栏外面人山人海。这是干什么?难道要在这里接受人们参观? 当我进了铁围栏才猛然发现,里面有七八只大老虎! 天哪天哪,这是要拿我喂老虎、要我充当“虎吃活牛”表演的牺牲啊! 我转身想跑,可是围栏的铁门已经锁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死定了! 怎么办?是求饶还是闭上眼睛等死?求饶,嗜杀成性的老虎肯定不会发慈悲;闭上眼睛等死,在这么多城里人面前又显得太窝囊……既然横竖是一死,那就要死出个样子来――兔子临死还要蹬蹬腿呢!竹子临死还要开一次花呢!我有一身移山填海的力气,我脑袋上长的犄角也不是作样子的,豁出去拼死一搏了! 这时候我注意到:现场的那帮老虎,有的在懒洋洋地晒太阳,有的在漫不经心地做减肥操,还有的在谈情说爱、卿卿我我|……只有一只肥头大耳的老虎摇头摆尾向我走来,一边阴笑着霍霍磨牙。 生死关头到了!“哞――”我大喝一声,将犄角对准这只老虎猛冲过去! 老虎大吃一惊,连滚带爬地躲过了我的第一次攻击。照说,它会恼羞成怒,张牙舞爪扑上来与我死拼的,出乎预料的是,那家伙却虚喘着摆出了防卫的架势!而且,它浑身在索索发抖,“虎视眈眈”的眼神里没有凶狠,而是惊恐和胆怯!怎么了,世上难道还有怕牛的老虎?我仔细打量那家伙,只见它脑满肠肥、大腹便便,哪有一丝一毫虎的矫健和凶悍?哪有一丝一毫山林之王啸号山林、叱咤风云的虎威? 这哪是一只虎,明明是只肥头大耳的大肥猫嘛! 哈哈,我明白了:这只老虎生在鸟语花香的动物园里,长在安全舒适的铁笼中,整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在这样环境中长大成人的老虎,已经丧失奔袭捕杀的能耐啦! 不仅如此――比奔袭捕杀能耐更重要的桀傲不屈、威慑群兽、气吞万里的凛然野性,比奔袭捕杀能耐更重要的奔袭捕杀的欲望,均已在它身上丧失了!试想:当年老虎在山林中捕食为的是填饱肚子不被饿死,为生存而奔袭捕杀;当这种动因不存在时,当舒舒服服地躺着就有佳肴美味享用时,傻瓜也不会再去奔袭捕杀了!而且,送到嘴边的那些“嗟来之食”,是经人精心配了营养成份的,是按老虎每日每时的口味调制的,营养和味道都远在只有血腥味儿的牛肉之上。沉湎于这种养尊处优的环境中,谁还会再生出拼死冒险、奔袭捕杀的心思?精神堕落至此,即便是尖牙利爪尚在又有何用? 哈哈哈!虽然作为肉体的老虎还存在,但是精神上的老虎已经死了!我面对着的老虎已徒有虚名,仅仅剩下一张吓人的虎皮罢了! “哞――”我再次大喝一声,威风凛凛地向“老虎”冲去。那家伙躲闪不及,被我一犄角挑到了半空中;落地后它吓得尿裤子,哀号着哭爹叫娘而逃。在一旁噤若寒蝉、战战兢兢观战的其它老虎见状,也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竞相鼠窜逃命。 大概,在这帮老虎眼里,我是威慑群兽、气吞万里的山林之王了! 哎哟我的妈呀,笑死我了!老黄牛我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我奋扬四蹄、横冲直撞穷 追猛打,如同早年山野间的虎扑羔羊…… 我算把这世上的事看穿了:不论谁戴着什么样耀眼的头衔,不论谁披着怎样吓人的虎皮,凡是靠“嗟来之食”过活的,没有几个不是软骨头,没有几个不是草包! 就在我对抱头鼠窜的群虎穷追猛打时,听到那个酒糟鼻在铁围栏外面惊呼:“不得了了,野生动物要遭殃了!” 这帮老虎怎么能算野生动物?我才是野生动物――我生在山野,长在山野,年年月月风里来雨里去;拉犁拉车之余,我常常独自在山林里吃草,与野猪、野狼、山猫打交道不在少数……你酒糟鼻之流口口声声说要保护野生动物,那就保护我老黄牛才是! 酒糟鼻还在铁围栏外惊呼:“快!快打电话报警……” 报警又怎么了?警察是管两条腿的,不是管四条腿的!如果警察硬要横插一杠子,干涉我们四条腿之间的事,也应该保护我这个野生动物…… “嗒嗒嗒……”这是枪声!一梭子子弹打在我身上!我一头栽倒,热血喷泉般涌出来。 我不行了。 人们哪,你们为什么朝我开枪?你们推崇的游戏规则是“物竞天择、优胜汰劣”,眼下牛优虎劣,你们为什么不打虎反打我老黄牛?难道“虎吃活牛”天经地义,牛为活命还手就该死? 主人哪,你能听到我的问话么?你能解答我临终的疑问吗?“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