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承仕这个人知道的不多,他是章太炎的大弟子,字检斋,研究文字声韵训诂之学,不过黄侃似乎很看不起他。到北平时,曾借住他家,幼子不幸染疾身亡,于是疯癫发作,找个梯子,爬上房梁,写了几个大字:天下第一凶宅。吴承仕无可奈何,从这个故事可以看出,他是一个老实人。
老实人总体来说是好的,但有时却会做出很荒谬的事。比如《吴承仕文录》,有一篇名字叫做张致详的人写的序,披露了不少他做的荒唐事。张致详其人我不了解,据序里说,他1929年考入私立中国大学国学系,那时吴承仕是系主任。他去读国学系,并不是想学知识,这点他自己也说得很坦率:
我之所以投靠国学系,与其说是慕检斋先生经学大师的盛名,还不如说觉得国学系好考点。由于我并不想钻到故纸堆里去,再加上自己的幼稚,我同检斋先生之间就产生了一段纠葛、误解。
继续看下去,发现他的所谓纠葛,就是认为吴承仕搞得那种或者与之类似的学问已经不适应时代要求。于是他串联了一群同学,对一些不合意的课程的老师,采取了拒听的态度,这些老师面对空空如也的教室,只好辞职。吴承仕无奈,只好接受了他们增设近代文艺思潮等新文学课程的要求。
吴承仕还有一个得意弟子,叫齐燕铭的,那时已经是地下党。在他的宣传下,吴承仕开始接受了马克思主义,也就是序作者张致详所谓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本来这也没什么,是不是真理,那是他们的事。但是吴承仕竟然仗着他系主任的权力,将苏俄文学、唯物辩证法等列入国学系学生的必修或选修课,就有点离谱了。退一万步说,就算这样,或者倒也罢了,可是在招考新生时,他竟然也敢以公谋私,让人愕然。张致详的序里是这么说的:
一九三六年暑假,中国大学招考新生,先生向燕铭和我倡议,利用国文试题由国学系判这个有利条件,拟好恰当的试题,用来考察考生的政治思想,好的给以高分,使他可能考取。因为不管考什么系,国文是主课之一。
这简直是把国文考试当成了政治考试,把中大搞成了他家开的,让人作呕。读到这里,我对吴承仕这位前辈学者的尊敬丧失得一干二净,不仅如此,或者还有些鄙夷。
想起中学上历史课的时候,深为那些上街游行反国民党政府的学生感动,现在才知道,那些学生本来竟是“职业化”的,正如张致详其人一样。他们的所谓爱国运动,是不是应该名之为“职业爱国”,我就不知道了。
也许学生确实都应该呆在书斋里,好好读他各自的专业。这些不识稼穑之艰难的青年,本来就没有关心政治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