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9月1日 星期一
生活翻开了崭新的一页,我的大学生活从今天开始了。今天写日记,我已经不是趴在我们家那张与我相伴了三年的深棕色的二屉桌上了,而是靠在西北电讯工程学院内28号楼202室的写字桌上了。
一大清早,宣捷就来了,他送给我一个茶杯和一个日记本。日记本小小的,是大红色塑料封面的;我们上初二的时候,宣捷送给我一本小小的纸面日记本,我的日记最初就是用这个日记本开始写的。宣捷送给我的这个茶杯,让我感到我们深厚的友情。几个月前,有一天,我到水泥厂汽车站那里的商店去,看到有一种茶杯,外形很像是保温杯,外壳是塑料的,打开杯盖,里面并不是保温杯里那种暖水瓶一样的胆,而是像紫砂壶一样的紫砂胆,我觉得挺新鲜的。之后,我给宣捷说起过这种别致的茶杯。想不到几个月过去了,宣捷还挺有心的,一直记着这件事,现在,专门买了这个我喜欢的茶杯,作为我上大学的礼物送给我。宣捷今天要去二十中学的高复班上课,所以,他不能送我去大学报到了。他感谢我帮他参加了二十中学高复班的入班考试,我考得非常好,考了第一名,让他顺利地进班复习了。他还告诉我,我们一起通过高考初选线的孟向一同学,被陕西机械学院水利系录取了。说了几句,宣捷就匆匆走了。
今天,几个好朋友里面,只有冯斌没有别的事情,所以,他送我去学校报到。吃完中午饭,我们就出发了。按照入学通知的提示,我们在六厂门口乘8路汽车到终点站——钟楼;再在南大街换6路汽车到底,就是西北电讯工程学院所在的徐家庄了。下了汽车,也就到了学院的一个偏门口了。报名点位于28号宿舍楼中大门进去,底楼正中间的一个房间。走到门口,我犹豫着要不要把行李提到屋里去,这时,里面一位女同志热情地招呼我,让我把东西拿进来放到床上;我就把东西都放在了门口一张没有任何铺盖的空床上,然后,我把入学通知书拿出来交给一位男同志。他看过之后,在一张纸上做了登记;又在我的入学通知书上写上了“九月一日报到”几个字,然后还给我。随后,他从一大堆钥匙里面,拿出一把来交给我,说是我们宿舍的钥匙,并让我交了三毛钱的钥匙押金。
我的宿舍就在报道点的楼上二楼,是最东头朝北的房间。我进去的时候,看到已经有一个同学来了,个子高高的,脸粗粗黑黑的,像是农村来的学生,他正在铺床。宿舍里有四张上下铺的架子床,我选了一个靠窗口的下铺。每个房间安排住六个人,先到先选床,最后两张空床,是让大家放东西的。
我今天先拿来了铺盖卷和一些零碎东西,但是,我那个装衣服的皮箱没有拿来。我报到完了,也选好了床,我就给冯斌说,让他在我的宿舍里等我,我又返回家里拿箱子。我还顺带拿来了一些糊墙纸,这幢宿舍楼看起来已经有几十年了,墙壁黑黢黢的,我把纸糊在了床旁边。
所有入学的事情基本都安排好了,我和冯斌一起去学校的澡堂子洗澡。澡堂里人很多,不过,看起来和我们厂的大澡堂子差不多;对于挤着洗澡和抢水龙头,我早就适应了。洗完澡,我和冯斌在校园里转了一圈。
先去买饭菜票:我今天来报到的时候,妈妈给了我二十块钱,我买了十五块钱的饭菜票,其中有34斤饭票和八块六毛一的菜票。饭票里面又分粗粮饭票和细粮饭票,粗粮饭票十斤二两,细粮饭票二十三斤八两。再去各处走走:学校正大门口处的教学主楼还挺大气的,虽说有点老旧了,但看起来气派挺大;食堂、澡堂、商店、书店,都在我们宿舍楼附近,挺方便的;提开水就在楼下的大食堂旁边,也不远。
开晚饭了,我和冯斌一起去大食堂吃晚饭,我买了四个花卷和二个菜,一个是大辣子炒肉片,另一个是炒土豆丝,我这入学的第一顿饭,就这么吃好了。吃完饭,也快七点钟了,我送冯斌去汽车站。
我们宿舍今天来报到的有五个同学。晚上,大家相互介绍的时候,我才知道,我进宿舍的时候,那个正在铺床的同学是从山西农村来的,他叫谭凯稼,比我大一岁;一个北京来的同学,叫张骏,比我小一岁;一个四川农村来的小个子同学,叫曹有平;还有一个安徽农村来的叫汤权的同学。曹有平和汤权都是1964年生的,今年只有16岁。还有一个同学没有来报到。
今天,爸爸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很喜欢吃馄饨,今天中午,爸爸妈妈专门为我包馄饨。爸爸正在拌馅呢,又感到不舒服了。我去大学报到,妈妈陪爸爸去医院看病。我中间回来取箱子的时候,妈妈已经在家了,妈妈告诉我,医生说还要开刀,爸爸又住院了。爸爸已经开了两次刀了,现在还要开第三刀,妈妈给我说的时候,显得很着急也很伤心。我们家里里外外的很多事情,都是爸爸在做;很难想象,如果爸爸倒下了,我们这个家该怎么支撑呀!
1980年9月2日 星期二
我们这个大学原来是军事院校,所以,现在还延续着军事院校的传统:早上五点四十吹起床号,晚上十点半吹熄灯号。大学里一日三餐的时间,我今天都摸清了:早上六点半吃早饭;十一点半吃中饭;晚上六点半吃晚饭。今天早上,起床号一响,我就起来了,刷牙、洗脸,然后,去学校主楼背后的大操场跑步。
今天,我们宿舍的最后一个同学来报到了,他家在陕西咸阳,叫黄宇波,长着一张白白的娃娃脸,脸上总是挂着甜甜的笑。虽说他是在陕西长大的,可由于他父母是四川人,他说话带些四川口音。
我们宿舍的六个同学全都到齐了,我是应届毕业生,但是,年龄已经偏大了,我们几个,两个十六岁,两个十七岁,只有谭凯稼比我大一岁。他们都是从县里或市里的重点中学里出来的,只有我来自纺织厂办的子弟中学;但是,我的高考总分却是我们这六个人里面最高的,尤其是我的语文和政治考分,比他们都高。
今天晚上,学校的小操场放露天电影《猛河的黎明》。
1980年9月2日 星期三
今天下午三点,我们班主任肖德印,让大家集合。肖主任有35岁左右,身材壮壮的,眼睛大大的,就是有点矮,否则,样子还是不错的。集合起来以后,肖主任点名,并把我们这个120多人的大班,分成了四个小组,我在二组。
肖主任把我们带到教室里,让我们打扫卫生。我们的教室有两块:一块是上课教室,一块是自习教室。我们的自习教室有三个,一组和四组各一个小教室,我们二、三组合用一个大自习室;另外还有一个大的上课教室,地面是斜坡的,有四块可以上下拉动的用毛玻璃做成的黑板。这样的坡面教室和这样的玻璃黑板,我在中学里从来没有看到过。
中午,我们同宿舍里的五个同学,先到了食堂,由于没有凳子只有桌子,我们几个人只能围着站着吃。我买了一个辣豆腐的菜,正吃着呢,黄宇波来了,他来晚了,没有买到菜,我就让他吃我的菜,他连声说不吃。我吃完饭后,就把我的菜碗推到他的跟前,让他吃,我先回宿舍了;一会儿,黄宇波回来了,他把我的菜碗给我,我一看,他一点也没吃。我明白了:大学同学不同于中学同学,一个是自尊心都很强,还有一个是大家刚认识不久,还不是很熟悉,所以,凡事也会想得多一些;我把吃剩下来的菜让人家吃,人家会想了,这多掉价呀!我们刚到大学,这件事就让我感到:同样一件事,在中学里和在大学里,做的时候是很不一样的。
晚上,我和张骏、黄宇波三个同学,在自习室里看书看到十点钟才回去,他们三个都已经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