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小村


老人与小村



  小村只有一条弯弯扭扭的土路与外界相通,丈许宽的小路是小村的命脉。山坡上野生着各种花草灌木,它们好像有使不完的劲,疯长怒放。一眼山泉汩汩而出,细细的溪流曲折在小村中央,供着全村人畜的饮水,它是小村人的圣水。

  小村闭塞偏远,很不起眼,一切寂静无声。男人常年干着农活,有时出去给人做些体力活,挣点零用钱,也有一两个被小村人称为“能人”的人,间或出去贩点零货,零敲碎打,就算是生意人了。女人们也常下地干活,农闲时则忙着拆洗缝补全家的衣物。小孩们做着简单的游戏,穿着父母在街上旧衣堆里买回的过时衣服,长短不整。

  很少有外人来小村做客,可有一位穿着朴素的老人却是这里的常客。他每年都来,或一两次,或三五次,每次总要住上一段时间。他很老了,拄着一根黑漆木拐杖,深弯着腰;很瘦,愈显得面孔黝黑深皱;耳朵和眼睛也不甚灵便。可每来一次,总要把小村转个遍。走走坐坐。有时一个人自言自语,或用手比划什么。一间土瓦房、一棵古树,会使他呆上好半天,像在寻找几天前遗落的东西。

  村里几个熟识他的老人说,他是在小村长大的,十七岁那年跟随刘邓大军走了,听说立过许多次功。解放后,在外地一个部门工作;“文化大革命”时不知被什么司令部抓走了。大约十来年杳无音讯,再后来得知他的消息时他已在另一个什么地方工作了,没几年便退休了。其间一系列前因后果,小村人是不甚知道的,也无谁向老人细细打听,只说他这辈子苦了,终老之时,能回来就好。他的妻子在“文化大革命”前因病去世,一个干公安的儿子在年轻时也因公离开了他。小村有他几个儿时的伙伴。因此,他常回小村来做“客”。

  村里的小孩见了他就像看一个慈祥的古董,他总爱摸孩子们的小脑袋,爱给孩子们吃一些他们从未见过的袋装零食。早先时还常给孩子们讲故事,孩子们总爱玩他那根黑漆木拐杖,也总爱稚气地叫他“爷爷”,后来他体力越来越不好了,更多的是坐在旁边带着笑意看孩子们逗乐。这些年,小村人的生活有些好转,山坡上种植了不少果树,常有人给他送些清香可人的新鲜水果,遇到节令,许多人都请他到自己家吃饭。

  每回一次小村,他都好像明显地又老了一些,也不太有精力和别人细细攀谈了,只说城里吵人,空气不新鲜,他呆不住,想回小村来。虽然走得很缓慢,还有些气喘,但却仍然要这棵树上摸摸,那道河边瞧瞧。有时,良久地站在那儿远望一行行从天边掠过的大雁,或一只逗点一样勾在长空的鹰┄┄有年冬天,他竟昏睡了一整天,乡邻都猜测他不行了,便有一大群人跪在小村的土庙院里,磕头不止,祈了三包神药,给关帝爷许了“说书三天”的口愿。服“药”后,老人竟真的好起来了。不几天,乡邻就请了方圆最有名的一位说书艺人还了神愿。听书的男女老少在土庙院里满满地挤了三天。

  那次险病好了之后,他竟直接说起了死。说他现在已是没用的人了,尽连累众人;说先他而去的妻子、儿子、伙伴经常和他梦里拉家常。说他死后,就让他安住在小村那个向阳的山坡上──那里可以把整个小村看得清清楚楚,那眼山泉也在山坡脚下。

  小村仍然在延续着古老的童话,不过,听说有一条国道最近要穿过它了。它会给小村带来怎样的契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