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个民工兄弟的交谈


  前些天,因孩子要吃橙汁,夫人便采购了一箱。我与孩子都不在,她把饮料寄放在小区大门口门卫处,准备在我们回来时,让我们搬上去。可待我们回来,她已把此事忘记,并且是彻底地忘记。

  事过两天,儿子又说要吃橙汁,夫人陡然想起来这事,气得直骂自己。于是有一件事便提上重要日程,那就是装修长久不用的地下自行车库。

  我便到装修市场找来两位民工,帮我粉刷地下车库。其实一位农民工是我的同乡,他还随身带来一个约七岁左右的男孩子,挺皮的一个孩子。

  我喜欢这个虎头虎脑的娃子,就回家拿了一瓶橙汁给他,这孩子瞪着纯真的大眼看着我,似乎有些不相信真的是给他的,但还是接了。他父亲开口了:“谢谢老板。”我便问,怎么带一个孩子出来工作,他说妻子在一家家政公司工作,他刚来不久,还没有正式找到工作只能跟着老乡做临工,孩子在老家没有人管,只能带在身边,本想找一个幼儿园的,钱有点贵,等自己找到正式工作,孩子还是要放进幼儿园的,好在明年就可以上学了。

  因为是同一个省的,算是同乡,我们便有更多一些话可以聊。

  (一)

  我问他为什么出来打工?他说,在家收入太少,村里人都出来了。他原来是在家乡种十来亩田的,是一个种田的好手,农闲时,也可以到县城做做小工,日子也是能过的。

  我说,那为什么还出来呀?他说人家都出来了,村里年轻人很少在家,没有几个是在家种田的,种田没出息。

  在他停顿之机,我问他,种田不用交农业税了,应该赚钱吧?他否认道,其实种田也没有多少钱好赚的。去年农业税村里每亩只交一半,就是化肥、农药太贵,现在的稻子特别喜欢生虫子,光打农药就化了好几百块,还有特别喜欢长草,除草剂也花不少钱。加上农村劳动力都外出打工了,田里收割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也要收割机的,一亩地又是75元,粮食又卖不出钱,七扣八扣的,也没有多少钱好赚,人还累得要死。

  他一个壮劳力,在家一年种十亩地,真还不如老婆,他说他老婆做家政一年也能挣个万把块钱回家。

  【思考】收入少,应该说是他来城里的主要因素,当然也有向往城里生活和从众心理在起着作用。特别是他作为一名青年农民,在自己认为是一个种田好手的情况下,也认为种田没有出息,我不知道他说的出息是什么意思,但至少,在他眼中,种田还不如到城里打工有出息。这怕不是他一个人的看法,在中国年轻一代农民中,这种观念应该说是有一定的普遍性的。因此,不谨让人担心,在未年不远的时期内,在老一代农民失去劳动能力后,田还有谁来种?农业问题是否一方面存在农村劳动力富余,一方面存在田地无人耕种?让农民种田致富何时是事实?

  (二)

  我问他,那孩子上学怎么办?他说他老婆曾在一个老师家里搞过卫生,那老师说,现在孩子可以到城里来读书了,学费不比在老家贵,一年也就千把块钱,城里条件又好,想来想去,还是把田还给人家,自家的田也租给别人种,过了年就来了。这样一家人也可以在一起,孩子在家老要妈妈。

  【思考】因为孩子可以上城里学校,这也是他及一部分农民能进城打工而没有这方面顾虑的重要原因,在一个农民的眼中,城里的学校一定会比乡下的学校好。城里的钱比田间地头好挣,那么为了孩子,为了挣钱,眼前的,未来的,都是城里好,为什么不去城里。虽然他们没有考虑进城后更多的困难,就这两点,足已让一个农民进城打工了。

  (三)

  我说,如果你找不到工作怎么办,城里开支可不是乡下的。没想到,他竟很有信心地说,慢慢找,他们老乡一道来的很多,都比他早来,都混得还可以。他是高中毕业,比他们文化高,种田比他们好,来城里肯定也不会比他们差。

  【思考】很显然,他来城里,与大多数的农民一样,具有一定的盲目性。在美好向往的驱使下,在种田无收成或收成不如打工的情况下,农民们不论于农业来说,是不是富余人员,都会进城打工。因此,作为国家制定农业政策,考虑进城务工农民问题时,不能只考虑富余人员,其实八亿农民都想进城来打工的。这位民工兄弟,在农业税减免、在自己还算是种田好手的情况下,没有其他特别的外在因素,也会来城时打工,这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

  (四)

  我接着说,如果找不到工作,在城里租房子可是很贵的。他说,现在在老乡的介绍下,租了间郊区农民的房子,一个月3百元钱。我说:那条件不是很差吗,比你老家条件差得很多吧?他说,他家有三间两层的楼房,都是这几年他在家种地,主要是老婆在城里打工铮的钱造的,还借了一点债。现在租的房子只有一间,其他还好,就是洗澡不方便,要到村里私人开的澡堂去洗。因为孩子还小可以与他们睡一起,在过几年怕是不行了。

  【思考】为了今后的美好生活,为了孩子能上城里学校,也为了一家人能团聚,一般农民工都会委曲求全,克服生活上的困难。其实,中国农民从本质上说,是最能吃苦的。

  (五)

  他一边拌着泥沙一边与我聊天,我问他,来城里,有些城里人看不起农村来的。本想说看不起农民工的,但我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说农民工,而是说农村来的,因为我先前告诉他我们是老乡,我也是农村来的,这样可能不会让他有低人一等的感觉。他似乎还沉静在刚来城里的新鲜劲中。接口道:没有呀,现在一般不会的,大家都只顾自己挣钱,那还管那么多呀。我住的那个村都是我们老乡,几十个人,谁还敢欺负我们呀。

  【思考】我说欺负其实是包括轻视的,而他只从“欺负你,就是来打你来”的很纯洁角度来理解,他很善良,亦或他根本就没有尊严的意识。我并不是说农民工进城打工就没有有尊严,只是在我挑起这话时,他竟然没有意识到这是个问题。这正是中国农民的纯朴、忠厚之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