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期香港特区政府高级公务员“外交课程”讲座 外交学院2006年6月25日至7月2日

 

我对经济外交和多边贸易谈判的点滴体会

李仲周

2006年6月28日

一. 关于经济外交

当今世界，经济问题日渐成为世界各国领袖人物，国务活动家，外交家日常工作和交往的重要主题，可见经济问题已成为顶级领袖人物的重要工作日程。我相信任何领袖人物如果不能解决自己国家的经济问题，那他就不是一个好的领袖。他就不可能长期领导下去。外交工作也经常围绕经济主题。各种各样的国际会议，高峰会议，全球论坛，区域组织无一不谈经济问题。所以经济外交就成为外交活动的主轴。

（1） 我对经济外交的理解

什么是经济外交？经济外交至少有以下几方面的含义：

• 外交为经济建设创造良好的外部环境。这一点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初期尤为突出。没有和平的环境，没有和谐的外交关系，就很难集中精力来从事经济建设。当时中国在对外交往中主张平等互利，互通有无。中国与锡兰（今斯里兰卡）以大米换橡胶的协定传为佳话。
• 利用国家的经济实力促进国与国之间的外交关系。上世纪六十，七十年代我国同很多国家建立外交关系都是贸易先行，正式外交关系随后。
• 加强国际经济合作，创造双赢，共赢，维护世界和平。
• 为建立公平合理的国际经济新秩序而奋斗
• 为我国的和平崛起而努力（我的理解和平崛起，首先就是经济的崛起，外交要为经济崛起服务）。

（2）今日中国经济外交舞台无比宽广

• 弱国无外交-经济不发达，经济外交也苍白无力。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的外交队伍训练有素，但外交舞台受到限制，由于缺乏经济实力，中国外交人员的聪明才智得不到充分的发挥。
• 发展中国家为建立新经济秩序奋斗半个多世纪，收效不显著，重要原因之一是经济实力不够。近十几年来，渐露曙光。
• 中国国力开始强大之后才被世人重视，中国的经济外交也越来越活跃。元首外交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活跃，还不是因为中国经济实力增强，中国市场大，在中国投资有利可图。
• 50-60年代中国被封锁禁运，是外加的孤立，不是自我孤立。这种封锁禁运的后遗症延续到今天，还在延续。中海油并购案，IBM并购案，冻结长城公司资产，案例多多。对中国是如此的不公平。过去没有压倒中国，如今就更不怕了。我不是反美分子。我只是谴责国际政治的不道德和不理智。中美之间合作关系只有通过斗争才能实现。我也希望人们不要把中国坚持的自力更生同改革开放对立起来。更希望国人切记两者是相辅相成的，现在开放也不忘自力更生才会得到国际社会的尊重。
• 在逆境中，自力更生是最有效的途径。自力更生和改革开放可以相辅相成。

（3）今日中国的经济外交，今非昔比，大有作为，全世界华人都为之骄傲。远的不说，1980年中国的进出口贸易总额只有381亿美元。与2005年的14221亿美元相比，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我的四十年职业生涯中能看到这样令人心潮澎湃的经济飞跃真是非常的欣慰。现在中国人可以骄傲的讲中国对世界经济正在做出重要的贡献。中国经济已经完全融入世界经济，同世界各国的经济同呼吸，共命运。中华民族已在世界上取得了骄人的经济成就，如果把整个中国包括港澳台的这种经济成就结合在一起，就会对世界经济做出更大的贡献。中国的内战已经结束了半个多世纪，中华民族喜逢世界经济全球化的难得机遇，应该携手振兴中华经济，为全体中国人造福。

二. 我的大中华经济区之梦

    近二十年来，贸易自由化和国际资本流动的迅猛发展，现代科技的迅猛发展，世界经济迅速走向全球化，它根本改变着世界经济的结构。给各国提供了巨大的机遇，也带来巨大的挑战。能否抓住机遇，应付挑战，最重要的就是适时进行经济结构调整，保持经济活力。中国地处最活跃的亚洲经济区，我们自己的经济也处于起飞的阶段。如果内地和港澳台组成一个自由的经济区，它在世界经济中将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虽然四地政治制度不同，但他不会妨碍经济的融合，全球化不就是各种政治制度不同的国家经济的融合吗？下表可以看到内地香港台湾三地的出口总额占世界出口总额的12%。

世界货物贸易中三地区的进出口分析 

	出口		进口
	价值(百万美元)	占世界比重（%）	价值（百万美元）	占世界比重（%）
中国	762	7.3	660.1	6.1
香港	292.3	2.8	300.6	2.8
台湾	196.6	1.9	185.9	1.7
总计	1250.9	12	1146.6	10.6

 资料来源：世界贸易组织

• 一国两制是实现大中华经济区的理想政治架构。一国两制最初是为台湾而设计的，却在港澳得到实现。用事实证明是可行的。
• 从经济角度看大中华经济区不是梦，是世界发展的必然规律，它已经蓄势待发，只欠政治环境。内地和港澳经济融合日渐加快，日渐成熟，相互融合，相互补充，相得益彰。受世界经济动荡影响的风险降低。亚洲金融危机香港成功抵御了金融危机的冲击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如果台湾也加入进来，大中华的综合经济实力是任何人都不可忽视的。台湾的企业家，台湾的有识之士都已看到这一前景。只是几个政客为了个人的私利，一手遮天，千方百计的阻挠大中华经济区局面的出现
• 从海峡两岸政治关系看，那就是一个梦，到底是美梦还是噩梦，需要艰苦奋斗才能见分晓。尽管海峡的这一边已经制定了最为宽容，最有利于台湾的一系列措施，台湾当局至今拒不开放三通，更谈不上大中华经济区。此梦难圆啊。
• 陈水扁的倒行逆施固然是罄竹难书，其他政治派系也不令人乐观。
• 台湾的政治结构是两岸经济融合的最大障碍，连马英九也反对一国两制，因为他担心失去台湾民众的支持。台独理念愚弄台湾百姓，使许多人失去了正常判断能力。这真是台湾的悲哀。再加上外国的干预使本来简单自然的事也变得非常的艰难。不管台湾当局表现如何，中国中央政府还是保持一个博大的胸怀。中国支持了台湾加入世贸组织。人们可能会怀疑这是不是事实？我要告诉大家，这是事实。中国政府这样做实基于其一贯坚持的对台方针，即一国两制。既然香港澳门都以单独关税区名义成为关贸总协定成员，当然也乐见台湾以同样的名义加入。台湾当局对这种说法非常反感，他们坚持，中华民国不同于香港澳门。但国际社会已有共识，世上只有一个中国，台湾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具体做法上可有些灵活性，但大前提是不可回避的，不可改变的。马英九将来若荣登台湾领导人宝座，仍坚持反对一国两制，就会给他自己戴上一幅枷锁，在两岸关系上难有进展。
• 中国政府谈判了中国台北加入GATT/WTO的模式。我是当事人之一，我最有资格来介绍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为什么要在这里了讲这件事呢，我是要以亲身的经历来证实中国政府对台湾是充满善意的，希望两岸的领导人都以中华民族的共同利益为依归，有朝一日使大中华经济区的梦得以实现。
• 我说中国台北加入的模式，是指在什么条件可以允许台湾加入。那时候台湾的媒体说中共开出的条件是三面驾机枪，只许走一方。坦白的讲，只许走一方已是非常灵活，非常有创造性的做法。这是基于关贸总协定中“单独关税区”的概念采取的灵活做法。到目前为止，只有中国有三个单独关税区单独地加入了世贸组织。还没有别的案例。当中国正在进行加入谈判的时候，当时的台湾“经济部长”陈履安致函关贸总协定秘书处，要求加入关贸总协定。有些国家，也有秘书处官员私下向中国代表团建议，允许台湾作为单独关税区加入关贸总协定。我们了解，他们的意图是把中国的加入谈判同台湾的加入谈判捆绑在一起。他们担心中国先加入之后会反对台湾加入。因为关贸总协定的决策程序是协商一致，如果中方反对，台湾就无望加入。中方给与了认真的考虑。美国和欧盟代表团得知中国代表团对台湾的加入有一定的灵活性之后，他们就积极地推动，因此就有了中，美，欧（盟）三方磋商中国台北加入关贸总协定模式的理事会主席声明。在磋商过程中，中国代表团坚持几条大原则，只要符合我们的大原则，具体问题可以灵活。一是必须符合联大2758号决议精神，二是中国台北只能以中国单独关税区的名义加入，不能带有任何主权国家的含义，三是中国加入之后中国台北方可加入。

中美欧（盟）三方经过艰难的磋商，於1992年9月29日达成妥协，以理事会主席声明的方式在理事会上宣读，无异议通过。台湾方面不愿意和我们直接谈，商谈进展情况由秘书处转告台湾方面。自己人不可直接谈，要通过秘书处转告，多么不可思议。

理事会主席声明包括一个前言和三点一致意见。前言部分说近几个月来理事会主席就成立工作组审议台澎金马单独关税区，简称中国台北加入关贸总协定的可能性进行了密集的磋商。所有缔约方都认识到联合国1971年10月25日2758号决议关于只有一个中国的表述。很多缔约方都同意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观点：中国台北作为单独关税区不得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加入关贸总协定之前加入。有些缔约方不同意这种观点。但总的希望成立一个中国台北工作组。考虑到各方意见就下述几点达成一致：

1．中国缔约方地位工作组应考虑到中国经济改革的步伐，迅速地继续其工作，并尽快向理事会提交报告；

2．中国台北工作组应予成立，并迅速地向理事会提交报告。该工作组将由英国莫兰德大使担任，其职权范围如下：“审议台湾，澎湖，金门，妈祖单独关税区（简称“中国台北”）根据33条加入关贸总协定的申请，并向理事会提出建议，其中可以包括一份加入议定书草案。”

3．理事会应该充分考虑所表达的各种观点，特别是理事会应当在审议中国台北工作组报告和通过议定书之前审议中国工作组报告和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议定书的观点，同时注意到这些工作组报告应当独立地加以审议。

该项声明获得无异议通过。理事会主席印度大使朱奇随即作补充说明指出作为该项谅解的一部分，中国台北派驻关贸总协定代表不论现时作为观察员及此后作为缔约方代表团的身份与香港澳门代表的地位相同。其代表的职衔不得有涉及主权的含义。然后主席代表理事会邀请中国台北列席未来理事会会议。

据说台湾方面对主席的补充说明非常不满，但我认为这对台湾来说已是最好的结果。后来台湾方面在称谓上频频做许多小动作，逼得中国代表团不得不作反应。搞得大家都不愉快。这是李登辉，陈水扁等的惯用手腕，毫无诚信。作为世贸组织成员承担了开放贸易的义务，但不履行义务，拒不开放三通。中国台北加入议定书通过之前，双方都没有宣布互不适用，这就意味着世贸规则适用于海峡两岸。台北拒绝三通已经违背世贸全部规则，没有辩解的余地。北京还未提出交涉，美国都不耐烦台湾这种失信的行为，因为它影响美国在台企业向中国大陆做生意。

希望台湾未来的领导者能够充分理解世界经济全球化的大趋势，放弃那种毫无意义的政治炒作，尊重它所承诺的国际义务，树立台湾的诚信，做一点有利于建立大中国经济区的好事，造福台湾，造福中华民族，造福世界贸易。

三.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和中国经济的巨变

中国代表团在整个加入世贸组织的过程中反复强调，加入世贸组织是中国改革开放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改革开放给中国经济带来巨变，其中加入世贸组织所进行的经贸体制改革也作出了重要的贡献。为了说明这个问题，须先回顾一下二十多年改革开放所带来的经济成就。1978年改革开放开始的那一年，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只有3645亿元，人均只有381元。2005年国内生产总值达到183，191亿元，人均13，985元，合1700多美元。再看外汇贮备，1978年只有1.67亿美元，2005年达到8188.72亿美元。进出口贸易情况也发生巨变。以1986年中国申请加入关贸总协定那一年为起点与2005年相比，进出口贸易在二十年内由738亿美元增加到14221亿美元。中国成为世界第三贸易大国，当今世界最受人瞩目的，最具活力的大市场。这些数据足以说明，中国加入世贸，融入世界经济体系，首先是对中国自己有利，同时也对世界经济的持续稳定增长做出了重要的贡献。但是中国加入关贸/世贸谈判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其中有诸多的现实困难，也有很多的误解和迷思。回顾一下这段历史也许会对规划未来政策走向，对中国的和平崛起有所裨益。

（一）中国为什么没有选择最好的加入时机？

1971年10月25日联合国通过2758（XXVI）号决议，恢复中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关贸总协定随即响应联大决议，驱逐了台湾在关贸总协定的观察员，欢迎中国派代表取而代之。当时关贸总协定处于艰难时期，中国加入对关贸总协定会有重大的推动作用。那是中国加入的最好时机。中国错过了这个最好时机。那时中国正处于文革时期，谁敢建议加入一个以市场经济为基础的国际经济组织，那简直是大逆不道。直到四人帮倒台，邓小平提出改革开放政策之后才有可能研究加入关贸总协定的问题。中国於1980年开始与关贸总协定秘书处进行非正式接触，并派人参加关贸总协定贸易政策培训班。这可以说是中国加入关贸总协定准备阶段的开始。1983年中国决定先加入关贸总协定附属组织MFA，作为试验，获得经验后再决定是否加入关贸总协定本身。加入一个外围组织留了足够的回旋余地，可进可退。

(二）中国为什么选择关贸总协定最糟糕的部分-MFA 为起点？

很多人不理解中国为什么选择先加入多种纤维协定。这个协定被认为是关贸总协定的最糟糕的部分。是发达国家最典型的双重标准，唯利是图，肆无忌惮地践踏关贸总协定的基本原则即非歧视原则和禁止数量限制原则。为什么说它 违背非歧视原则？因为它允许进口国只对发展中国家设配额限制，而不同时对发达国家设限。发展中国家对这一原本为暂时偏离（所谓喘息时间）协议的长期化非常不满，要求究终止多种纤维协定，使纺织服装贸易回归关贸总协定正常规则。中国为什么还要加入这样一个行将消亡的协定呢？其实原因很简单，通过加入一个部门性协定来体验多边贸易规则的运作。若不成功可以退出，不会对整个中国经济产生太大的影响。更重要的是，承认进口国歧视性的数量限制可以换取最低限度6%的出口年增率。这就保障了中国纺织服装出口每年至少增长6%。加入多种纤维协定也是中国开始尝试履行透明度和通报义务，为日后全面履行WTO义务做准备。加入多种纤维协定效果甚佳。短短几年内中国纺织品，服装出口有了长足的增长，使中国更有信心申请正式加入关贸总协定。

（三）加入谈判为什么旷日持久？

中国加入世贸组织谈判从1986年递交申请到2001年在多哈部长级会议上达成协议历时整15年，可谓旷日持久。这是一场颇为复杂的谈判。中国的谈判代表从黑发谈到白发。可见中国人的耐心和执著。旷日持久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1）不能轻易放过这条大鱼。首先是，用主要贸易大国的话来说就是中国是唯一还没有加入多边贸易体制的贸易大国，这样一个大市场决不可放过。后来者（late comers）加入这个组织必须付出高昂的入门费，也就是说要做重大的贸易减让。中国是个过渡性经济，中国的各行业并未做好充分的准备来应对强烈的国际竞争，对大幅度削减关税和非关税措施有强烈的抵触情绪。中国政府不可能完全满足缔约方，特别是主要贸易大国如美国，欧盟，日本等的要价。

（2）中美贸易关系成为美国党派政治斗争的筹码。不论哪个党在野，都要攻击执政党的对华贸易政策。有些国会议员根本就是以反对延长中国最惠国待遇当选，每年都要掀起反对延长对华最惠国待遇声浪。他们对美国代表团的谈判立场有很大的影响。杰克逊。瓦尼克修正案成为悬挂在中美贸易关系头上的利剑。有人说年年都有惊无险，美国不可能取消对华最惠国待遇。这可能是事实，但它使中国谈判代表团处于极为不利的谈判地位。一旦成为美国国内政治问题，他就没有什么是非标准。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克林顿在竞选时猛烈攻击老布什的对话贸易政策，等他当选时，他发现还是得继续发展美中贸易关系。记者追问他时，它很轻松地说，当时我不了解实情，发展中美贸易对美国有利，所以我还要发展中美贸易关系。谁还能再反驳他。所以当时中国政府总要努力争取避免成为美国党派政治的替罪羊。但决定权在美方，不在中方。

（3）89年政治风波，引发西方全面对华实行经济制裁，而阻挠中国入关是重要制裁措施之一。他们的借口是中国已经放弃了改革开放政策，没有可能履行关贸总协定的义务。当时中国内部也确曾有过政策争论，但很快就宣布改革开放政策不变。中国加入关贸总协定的决心不变。

（4）经贸改革也是摸石头过河，摸准了再往前走，我们能做的承诺也是一步一步提高。这种方法有利有弊。利在风险小，不会出现承担力不能及的承诺，到时无力执行，造成毁约。其弊在于使谈判对手欲壑难填。比如说关税减让，我记得欧盟代表曾表示过，只要中国能把所有税率都约束在35%即可。1994年我们关税减让的出价已超过60%，但我们的谈判对手不断地提高要价。例如羊毛的关税配额内税率，本来我们打算同意9%，当时的朱镕基副总理同澳大利亚副总理菲舍尔最终达成协议，大幅度降到2%。到了日内瓦澳大利亚代表就反悔了。现在我们的关税总水平已降到9%以下。从谈判的角度来看，使我们消耗了很多时间，但它也给我们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好结果。也就是使我们的企业在剧烈的国际竞争中，增强了国际竞争力。这叫做歪打正着。

（5）国际环境的风云突变。有一成语叫成事萧荷，败事也萧荷。说的是汉高祖刘邦的谋臣萧荷为刘邦月下追回韩信，韩信辅佐刘邦成就霸业。后来，吕后杀韩信也是萧荷出的主意。这个例子不一定很恰当，但意境可以令人回味。当初美国积极推动中国加入关贸总协定，89年以后又把阻止中国加入作为经济制裁的重要措施之一。苏联解体之后，美国的国际政治风向标一下就转向了东欧和俄罗斯。美国认为在国际关系上不再需要中国的帮助。中美关系越来越紧张。所以我从来就不相信贸易谈判是简单的贸易谈判，他受国际政治的影响太大。中国加入世贸，用15年的时间才最后实现目的。正说明贸易谈判的政治影响之大。我们代表团成员之间经常开玩笑，咱们可千万不要当现代的李鸿章。

（6）到了危机阶段才有了转机。2000年中美关系可以说到了危机阶段，美国导弹轰炸中国驻南斯拉夫使馆，美国间谍飞机撞毁中国战斗机，台海危机美国舰队蠢蠢欲动，驶向台湾海峡，允许李登辉访美发表台独言论。虽然中国要和美国发展正常关系，但是中国那时无法找到几个可以谈判的议题。唯一可以谈的就是加入世贸组织问题。后来朱镕基总理访美主要就是谈加入世贸组织问题。并达成中国加入世贸的双边协议，为在多哈部长级会议就中国加入议定书达成多边协议奠定了基础。

（四）加入世贸的利弊得失

对加入世贸的利弊得失，国内始终都有争论。但没有人能否定利多弊少这个结论。不少争论属于认识问题。我想还是用事实说话好一点。中国政府对WTO的报告说，根据最新的统计数据，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GDP）从2001年的109655亿元(13248亿美元)增长到了2005年的182321亿元(22257亿美元)，5年年均增长9.5%。人均GDP在这一时期跨越了1000美元,按当年平均汇率折算，2005年为1702美元。

中国的进出口贸易和吸引的外国直接投资高速增长。2001年中国货物贸易的进出口总额为5096亿美元，2005年增长到14221亿美元。2001年至2005年，中国实际利用外资平均每年近550亿美元。

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为中国消除贫困、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奠定了基础，为世界各国提供了广阔的市场，为各国投资者带来了机遇，为世界消费者提供了价廉物美的消费品，也为世界经济的增长提供了强劲动力。从2001年到2005年，中国进口了总共21728亿美元的商品。中国近年来还一直是服务贸易的净进口国，对外国服务提供者具有很强的吸引力。WTO的统计显示，2004年中国服务贸易进口额为716亿美元，贸易逆差96亿美元。外国投资者从中国总共汇出了579.40亿美元的利润。世界银行公布的数据认为，2000年到2004年，中国经济增长对世界经济增长的平均贡献率为13%。

（五）中国履行世贸承诺情况如何

加入WTO以来，中国政府遵守WTO规则，信守其在加入时所作出的广泛承诺，对贸易体制和政策进行了全面的调整。

法制与透明度

中国政府在加入WTO前后，根据WTO规则和所作的承诺，对有关的法律、法规和规章进行了全面、系统的修改或重新制定。从1999年至2005年，中国政府一共新制定、修订或废止了2000多件法律、行政法规和部门规章。这些法律、法规和规章的内容涉及货物贸易、服务贸易、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以及透明度、贸易政策统一实施等各个方面。通过法律、法规和规章的清理和修订，《WTO协定》和《中国加入WTO议定书》的各项原则、规则和要求通过中国的国内立法体系得到了全面的、有效的实施。

加入WTO对促进政策法规的透明度有非常重要的作用，中国政府政策的透明度有了很大提高。新制定和修订的《立法法》等法律法规进一步规范了立法制定和公布的程序，明确要求立法制定过程中要本着透明度原则，通过座谈会、听证会、国际互联网等多种形式，公开征求意见，给予社会公众和各个利益方充分的评论机会。新制定的《行政许可法》对政府行为的透明度提出了严格的要求。96%的中央政府部门和大多数的地方政府开通了官方网站。中央政府网站www.gov.cn也于2006年1月1日开通。

中国政府还按照加入承诺，设立了中国政府世贸组织通报咨询局，提供有关中国贸易政策的信息，并根据WTO各个具体协定的要求，履行通报中国贸易政策和措施的义务。此外，公众还能够通过《中国对外经济贸易文告》获悉与贸易有关的法律、法规和规章。

货物贸易

中国的平均关税水平按照加入承诺，从加入时的15.3%降低到了2005年的9.9%。其中，工业品平均关税在加入时是14.8%，2005年降低到了9.0%。农产品平均关税从加入时的23.2%，降低到了2005年的15.3%。此外，截至2005年1月1日，中国已根据《信息技术协议》，取消了所有信息产品的关税。中国关税的约束率达到了100%。

中国在加入议定书附件3中承诺取消的进口配额、进口许可证和指定招标等非关税措施，到2005年1月1日已经按所承诺的时间表全部取消。中国的关税配额管理体制按照加入承诺进一步完善。关税配额量按承诺逐年扩大。对植物油的关税配额管理已按承诺于2006年1月1日起取消。

根据2004年4月修订的《对外贸易法》，中国政府于2004年7月1日起，提前半年履行了放开外贸权的承诺，取消了实行了50年的外贸权审批制。2005年1月1日，中国政府取消了丝绸的国营贸易管理。指定经营也按照加入承诺如期取消。

服务贸易

中国在服务贸易领域的市场开放承诺通过具体服务部门的法律、法规和规章的修改和制定，一一得到了落实。外国服务提供者的市场准入水平大幅提高。在WTO分类的160多个服务贸易部门中，中国已经开放了100多个，占62.5%，接近发达成员水平。按照多哈回合提出的计量各国现行开放水平许多反感之一的瑞士方案计算的结果，中国服务业开放程度很接近发达国家。

以银行服务为例，截至2005年底，共有21个国家和地区的72家外国银行在中国设立了254家营业性机构；40个国家和地区的177家银行在中国设立了240家代表处。外资银行在中国的资产绝对额从1994年底的118.4亿美元增长到2005年底的871.85亿美元，11年增长了7.36倍。

在保险服务领域，到2005年年底，中国保险市场上共有保险机构93家，其中外资机构40家。外资保险公司的营业额在中国的增长速度，是中资保险公司增速的2到3倍。2005年前10个月，外资产险公司保费收入同比增长27.8%；外资寿险公司保费收入同比增长356.1%。

在分销领域，2005年底，中国政府取消了对外商投资商业企业的数量、地域和股权比例限制，全面开放市场。1992年以来，中国已累计批准设立外商投资商业企业1341家，开设店铺5657个；而2005年一年新设的外资商业企业数量就超过了1992年至2004年批准设立的外商投资商业企业的总和。外商投资大型连锁超市在中国的市场份额不断扩大，2005年已超过四分之一，少数城市达到50%以上。

此外，在电信、会计、教育等所有其他服务部门，中国政府也严格履行了加入承诺，提供了广阔的市场准入机会。

知识产权

中国政府高度重视知识产权保护工作。在加入WTO前后，中国政府对与知识产权保护相关的几乎所有法律法规和司法解释都进行了修改，使其与WTO《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定》以及其他保护知识产权的国际规则相一致。

与此同时，中国政府把打击侵犯知识产权的执法行动作为知识产权保护工作的重点，通过日常监管与专项治理相结合，在行政和司法两个方面大大加强了知识产权保护的执行力度。2004年，中国还成立了以国务院副总理为组长的国家保护知识产权工作组，负责统筹协调全国知识产权保护工作。2004年9月到2005年底，中国政府还在全国范围内组织开展了一次保护知识产权的专项行动。

中国政府还高度重视知识产权保护的宣传普及工作，提高全社会的知识产权保护意识。从2004年开始，中国政府将每年的4月20日至26日确定为"保护知识产权宣传周"，在全社会开展知识产权保护宣传教育活动，营造尊重劳动、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尊重创造的良好社会氛围，提高广大公众的知识产权意识。

中国政府在保护知识产权，尤其是在知识产权法律体系建设和提高全社会保护意识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同时，中国政府也意识到，和其他国家一样，保护知识产权受到经济发展水平和其他客观条件的制约，中国的知识产权保护不可能一夜之间达到完美的水平。中国政府将做出长期艰苦的努力。

（六）融入世界经济的展望

上面所举的一些数据已经充分说明了融入世界经济可能给中国带来的利益，但是我们必须看到，中国幅员广大，人口众多。我们敞开市场来容纳外国产品和服务的进入，大家都会很欢迎，要外国来容纳如此庞大的中国，那就会使很多人感到恐惧。我认为中国融入世界经济的道路将会充满艰难险阻的。首先中国人自己要建立自信，有信心适应世界全球化带来的挑战。另一方面要有智慧和技巧化解外国对中国的疑虑

建立自信，勇对全球化

中国号称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由于人口众多，人均资源占有量排在世界后列。土地资源，能源资源，矿产资源，水资源等都不丰沛，成为我国经济发展的制约因素。但人力资源丰富，十三亿人是最宝贵的资源。完全可以用十三亿人的智力资源来创造物质资源，克服物质资源的不足。

在当今世界经济全球化的环境下，融入世界经济乃是振兴中国经济的最有效途径。在一个高度融合的世界经济中，中国的制造商，中国的劳动者，中国的服务提供者都会有更多的游刃余地。中国人民会有更多的机会缩小与世界的收入差距。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就是融入世界经济的关键一步。加入世贸是一个漫长的历程，从1986年申请恢复关贸总协定地位至今已整二十载。其间，不断地进行经济和外贸体制的改革，以适应通行的国际经济规则。现在，中国已经深深地融入了世界经济体系。中国成为世界第三贸易大国，积累了八千多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实现了连续二十多年百分之九以上的年均增长率。融入世界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但机遇和挑战并存，困难也不容忽视。国企面临结构改革和国际竞争的巨大压力，有些企业破产，失业率增高，收入差距扩大。地区差距也在扩大。因此，有人疑问，中国是否改革过头，加入世贸是否得不偿失？其实，比较一下二十年前中国的经济总量就足以解答这样的疑问。但不容讳言，对融入世界经济这一方针自始至终都是有激烈争论的。在改革的初期，“融入”一词根本就不能提。有融入资本主义之嫌。争论的症结就是中国要不要实行市场经济。邓小平定调“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大家暂时平息争论。这一策略产生了巨大的效果，使中国保持了长时期的高速经济增长率，人民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但理论分歧依旧，意识形态分歧依旧。眼下，关于物权法以及国有企业股权出售的争论其核心仍是承认或不承认市场经济地位问题。再过百年还会有争论。只要不妨碍重大战略决策，争论也无妨。中国已经做出了融入世界经济体系的战略决策，改革开放已使我国经济实力一翻再翻，正在处于经济起飞的黄金时期。经济改革只能向前，只能加速，绝不可以让争论动摇我国加速和深化改革的决心。 当前面临的困难是局部的，暂时的，完全可以通过改革加以克服。可以想象一下，如果因为遇到困难和压力，就限制外资进入，外贸暂停增长，那么每年人口增长一千多万，就业的压力有多大，能源紧缺，原材料紧缺的压力有多大。银行体制不改革，国家不断的注资，坏账继续的积累。恶性循环还要延续多久。理论上的理想主义又有多少现实意义。

上世纪众多发展中国家在联合国为建立新经济秩序奋斗半个世纪，收效欠佳，其原因就是缺乏经济实力。目标定得太高，试图一夜之间从根本上彻底改变现行世界经济格局，使经济强国感到他们的根本利益受到威胁。因此，建立新经济秩序的设想得不到主要经济大国的认同，遭到强烈的抵抗。总结历史经验，现在发展中国家转而采取务实态度，积极参与多边贸易体系，寻求共赢，探讨以贸易求发展。现行多边贸易体制决不是最理想的制度，但它给我们提供了渐进式地改变世界经济实力平衡的机会。国人不可误判形势，把改革开放所遇到的困难过分放大，而无视我们所得到的实实在在的利益。中国加入世贸的过程很长，但他给我们有充分的时间来验证改革的成效。加入过程所进行的改革开放使中国抓住了世界贸易自由化及经济全球化的大好机遇。中国已经确立了贸易大国的地位，有充分的权利参与多边贸易体制的改革，为建立更加公平合理的世界经济秩序作贡献。

贸易永远都会是双行道，有进就有出，有盈就有亏。再高明的经济学家也找不到只有中国获利，而无他人获利的办法。有人抱怨，凭什么把我们的巨大市场拱手让给外国。表面听来似乎有理，很爱国，其实非常幼稚。我们的贸易伙伴不向我们的产品开放市场，我们就没有出口收入，没有购买力，就不成其为巨大市场。其实开放市场不是拱手相送，而是让人来竞争。总体而言中国企业已具有国际竞争力。在自由竞争环境下，企业适者生存，自生自灭是健康的体制。如果某些国内企业竞争不过外国企业，那应该怪自己。应该练好内功。毕竟消费者的选择是最公正的。保护民族工业仍然是产业部门最欢迎的口号。但在经济全球化下，民族工业已经很难界定。中国企业必须面向全球才有真正的出路。如果各国都主张保护民族工业，那不是全面实行贸易保护主义吗？中国经济正处于上升时期，对外依存度也高，中国最需要的是开放的世界市场。保护主义对中国的损害更大。

在多边贸易体制下，让利是不可避免的。让利是为了换取更大的利。关键是寻找自己的相对优势，最大限度发挥自己的相对优势，充分利用他人的相对优势而从中获利。鉴于我国资源禀赋的限制和目前所处的经济发展阶段，融入世界经济乃是振兴中国经济的最有效途径。当世界都在惊叹中国龙崛起的时候，我们怎能踌躇不前，坐失良机。中国应该顺应时势，继续深化改革，扩大对外开放，及早实现经济起飞，和平崛起。

积极开展经济外交，共创和谐世界

中国的和平崛起引起国际社会一阵不安和躁动。我们中国人常说这是美国极右势力刻意扇起的反华浪潮。这话从追寻中国威胁论的根源来讲有其道理。但细加分析并不全面。不只美国，欧洲，日本在忧虑，甚至有些发展中国家对中国经济的迅猛发展也有疑虑。有个同中国很友好的国家的贸易部长私下里也曾在国际场合说世贸组织应该对中国纺织品进行限制。因为中国的竞争力也会对他们产生影响。中国加入世贸之后，出口迅猛增长，贸易争端不断增多，使中国人感到愤愤不平，甚至有人怀疑加入世贸组织是一大错误。这种观点不看大局，任意夸大局部问题，显然是非常错误的。我们所处的时代是全球化时代，信息技术爆炸的年代，商机无限。站在这个时代的最前列最符合中国的利益。

我们应该承认中国的和平崛起会改变世界经济秩序。这不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吗？然而，尽管中国经济崛起正在对世界经济做出重大的贡献，但仍然会有一些人群感到茫然。这就是不安和躁动的基础。任何大国经济的崛起都会碰到这样的问题。如果不化解这些矛盾，中国和平崛起之路就会充满荆棘。如何才能化解人们对中国崛起的不安和焦虑呢？中央已经高瞻远瞩，提出和谐社会，和谐世界的理念。需要我们的外交人员，经济工作者，研究人员，社会各界积极开展国际交流与沟通，建立互信。新闻媒体应该身体力行，创造和谐的国际环境。左立克希望中国做负责任的利益相关者。从积极的意义上来理解他就是说中国已经在国际社会中扮演重要的角色，要负责任，要演好这个角色。

中国政府已经庄严宣告忠实履行多边贸易体制的义务。充分利用世贸的争端解决机制来解决贸易争端可以润物无声地化解人们对中国和平崛起的疑虑。这个过程会使大家都更清楚了解双方利益的冲突与交汇。赢了可以更为有效地维护中国的合法权益。输了就说明我们的制度仍有问题，没有履行义务。有错就改，给世人一个明确的信号， 中国是言必信，行必果。世贸的规则如同浩瀚的海洋，在实施当中会有很多的歧义，很多的灰色区。争端解决机制可以澄清歧义和灰色区。还你一个公道。被人投诉到世贸组织不一定都是坏事。中国不可能永远是对的，也不可能永远是错的。正确的态度是据理力争，服从真理。

近日美国和欧盟联合投诉中国汽车零部件政策使许多人感到错锷。谁赢谁输尚无结论，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世贸组织每年都有数十个争端解决案例，中国遇上一个很正常。中国在世界贸易中已扮演重要角色，应该有充分心理准备，利用争端解决机制来化解同其他国家的利益冲突。坦然应对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主动运用这个机制来维护中国正当的经济利益。我们中国人还不习惯打国际官司，以为加入了世贸组织就万事大吉。以为世贸秘书处会保护我们的利益。这是很大的误解。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保护你的利益。其实世贸组织规则和世贸秘书处都为你所用。你不用它你就得不到任何利益。

目前存在一个滥用国家安全条款实行保护主义的危险倾向。随意扩大国家安全的概念来限制正常的贸易活动。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华尔街日报道的中海油并购尤尼科案。中海油出价远高于雪夫隆。对尤尼科十分有利，但美国实行政治干预，以危及美国能源供应安全为借口阻止中海油并购。这种借口是站不住脚的，因为优尼科并不供应美国内需。这种行为完全是出于保护主义考虑，阻挡一宗数十亿美元的交易。第二个案例是海尔并购Maytag,美国叫停这桩买卖的借口是伤害美国消费者的自豪感。如果这也讲得通，那么中国就完全有理由限制汉堡包，肯德鸡，可口可乐在中国开业了。联想虽然成功并购了IBM电脑制造, 却被控威胁美国国家安全。尽管该公司是由美国人管理，员工都是美国人，而且在美国生产，怎么会威胁美国的安全。这种滥用国家安全条款的行为严重损害了多边贸易体制，违背了国民待遇，最惠国待遇原则。中国完全有理由诉诸世贸组织争端解决机制，以求公正的裁决。胜诉可维护自己的合法利益。败诉，中国可以效尤美国的做法。美国在中国有如此庞大的投资，总会有中国不愿让美国并购的事情发生。大家可以坐下来平心静气的衡量利害得失，合理解决争议。不需要上街游行，不需要发表抗议声明，避免制造紧张关系。只要做到这样中国才是成熟的，负责任的利益相关者。争端解决的过程也是制定规则的过程。中国参与制定国际规则就可以从这里开始。

我们永远要记住，一个开放的多边贸易体制会对一个崛起中的经济提供无穷的机会。走回头路是没有出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