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章归档:何怀宏

1954年12月生于江西樟树市,曾任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副教授,中国文化研究所研究员,现为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伦理学教研室主任,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伦理学、人生哲学、社会史等领域的研究。 何怀宏所译多为欧美伦理学、政治学经典、译文信实流畅,不仅对国内伦理学界,也对其他人文与社会学科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自由的歧义与条件


 

自由的歧义与条件

——《自由二十讲》序言

 

    “自由”的定义,据阿克顿在十九世纪末说,就已有二百种之多,尤其它繁衍扩展的含义,究竟是指法国的民主平等,还是指美国的联邦共和,是指意大利人关注的民族独立,或者德国人理想的精英统治,实在是众说纷纭。还有将宗教自由归功于荷兰革命,将立宪政体归功于英国革命等等,不一而足。而对“自由”观念的这一大堆不同解释引起的流血冲突,在阿克顿看来仅次于宗教神学。

     阿克顿强调自由或争取自由是人类历史的主线。他试图写一部人类的自由史,试图“穿越我们盛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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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等的进展与困境


 平等的进展与困境

——《平等二十讲》序言

 

 

    1996年,当中国正在走近它与西方大规模接触和冲撞后的第二个“世纪末”,史铁生出版了他的长篇小说《务虚笔记》,其中的两个主人公有如此一段问答:

 

    “人真应该是平等的吗?”

  “当然。”

  “那,你能告诉我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人曾经是平等的吗?你能告诉我,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人可以是平等的,是一样被重视、被尊敬、被热爱的吗?”

  “平等是一种理想,你不必要求那一定得是事实。”

   “可如果那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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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伦理的特殊性和必要性


 

首先讲一下伦理学中价值(value)与规范(norm)的区分,也是好(good)与正当(right)、目标与手段的区分。近代以来的伦理学特别强调价值和规范的区分,或者说目标和手段的区分。这个区分非同小可,决定了传统伦理学与现代伦理学的分野,使伦理学探讨重心从传统的探讨好、幸福、目的、善、德性,转移到探讨行为正当、义务、责任这样一些概念,主旨不再是讨论一个人生活的意义、目的,而是探讨应该怎么做。不管你想成为什么人,你应当怎么做,有些什么界限不能逾越。放到国家的范畴来说,就是不管你要使这个国家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在国家的手段上必须有所约束。换言之,就是把对手段的考虑,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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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与伦理”教学大纲


     伟大的文学作品能形象和鲜明地反映人的处境、性格、命运以及社会道德的冲突和个人精神的状态,生动体现人们对生命意义和价值理想的探求,展示人性的复杂性和深度,故而与现实人生和社会伦理有一种深刻而紧密的联系,很值得进行一种哲学伦理学的分析和挖掘。同时,文学作品、尤其是那些伟大经典也拥有广大的读者,是最具有感染力的一种文化形式。在某种意义上,“文学即人学”。

     本课程将在世界文学的背景下探讨文学与人生伦理,但重点是近现代文学及其中反映出来的现代人的处境和追求,尤其是19世纪俄罗斯文学与20世纪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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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俄罗斯文学略览


 

     今天的俄罗斯文学研究者,回顾十九世纪初以来的俄罗斯文学,常常把从普希金到契诃夫的这一段时期称之为一个群星璀灿的“黄金时代”,把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一段时期称之为“白银时代”。[1] 这一百多年的俄国社会正处在一个深刻变动的前夜。如果说哲学具有某种对时代的滞后性,犹如黄昏才起飞的“猫头鹰”,这一时期的俄罗斯文学却可以说具有某种超前性,犹如早就在夜空中飞翔的一只“夜莺”,但这却是一只不无痛苦的“夜莺”,它的歌声中既怀有希望,又深含苦恼。这时期的一些天才的俄罗斯作家以其特有的文学家的敏感,已经预先感觉到了即将来临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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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思妥耶夫斯基与托尔斯泰


    十九世纪俄罗斯文学“黄金时代”的最高点可以说是由托尔斯泰与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两座并屹的巨大山峰达到的。这两位艺术大师都极其真诚,都拥有巨大的天才,都紧张不安地探寻真理,并且最后都诉诸宗教的精神。他们生前有过参加同一个演讲会的机会,却终于未能见面,但互相都熟知对方的作品,有一些公开或私下的评论。陀思妥耶夫斯基相当推许托尔斯泰的天才,但也承认与之思想上有分歧。托尔斯泰准确地认出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个“浑身都是斗争的人”,故而认为不宜“树作后代纪念和学习的榜样”,但他一生都极喜爱《死屋手记》一书,认为是包括普希金在内的所有新文学作品中“最好的书”,他读了《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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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的一首诗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聂鲁达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彷佛你已经消失,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好像你的双眼已经飞离远去, 

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嘴。 

 

如同所有的事物充满了我的灵魂,

你从所有的事物中浮现,充满了我的灵魂。

你像我的灵魂,一只梦的蝴蝶, 

你如同忧郁这两个字。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好像你已经远去。 

你听起来像在悲叹,一只如鸽悲鸣的蝴蝶。

你从远处听见我,我的声音无法企及你: 

让我在你的沈默中安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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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初的忏悔


    07年12月25日,北行至旧金山,坐在中国城一家餐馆里,过往攘肩擦背,多闻母语;四周熙熙攘攘,皆是乡情,尤饭菜极可口,但心中却有一丝不安,隐隐记得有一位其文字深深触动过我的中国人就逝于此地。归洛城,一夜寻读黄远庸 “忏悔录”,果然如此,这位晚清末科进士,民初第一记者,观察犀利、持言独立,既雅不欲劝进袁世凯,又素不肯美言孙中山,终不得不远避他乡,却仍在1915年12月25日,也是一个圣诞节的下午,在旧金山唐人街的广州楼被中华革命党美洲支部派来的枪手暗杀,时年三十。未凋于华土、却陨于异邦;未死难于“反动派”之刀斧,却葬身于“革命党”之手枪,不能不让人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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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与人性——读“宗教大法官的传奇”(上)


     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中,阿辽沙与伊凡在酒馆的相遇和长谈构成了全书最重大、最震憾灵魂的一次精神事件, 因为“宗教大法官的传奇”就包含在这场谈话之中,在这一“传奇”中提出的问题可视作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临终一问,因为,据说他从年轻时就关注这一主题,而他之所以把“传奇”放入《卡拉马佐夫兄弟》,是由于他恐怕自己不能再活着完成另一部小说了。[1]

阿辽沙与伊凡兄弟俩在隔绝多时后开始互相吸引,互相理解,他们首先谈到生活,伊凡说对生活的渴求是卡拉马佐夫家的特征,阿辽沙赞同说,应当首先爱生活,而不管什么逻辑。然后他们就开始谈到上帝的问题。伊凡说俄国的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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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与人性(下)


     当然,以上所说并不包括人类的全部,并不是指所有人,区分“少数与多数”的主旋律再一次出现,并且构成一种创世的神秘。宗教大法官对上帝说:你的伟大的预言家在寓言和幻想里说,他看见了第一次复活的全体参加者,每族各有一万二千人。但即使有这么些人,他们也已经仿佛不是人,而成为神了。他们背负了你的十字架,他们几十年来在饥饿的、不毛的沙漠中受煎熬,拿蝗虫和树根作食物,──你自然可以指着这些自由、自由的爱的孩子,自由而庄严地为了你的名而牺牲的孩子们来自豪。但是不要忘记:他们总共只有几千人,而且全是神,可是其余的人呢?其余那些软弱的,不能忍受强者们所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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