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浩荡、民俗悠远。在蒲北县农村的农闲时分,作为漫漫冬季的调剂和点缀,“细狗撵兔”成为蒲北县农民的一大乐事,尧山村的父老乡亲也不例外。
蒲北县的过去有着深厚的历史底蕴,在历史上是古雍州所在地;又是后稷稼穑(se) 之垠,春秋时系魏、晋、秦三大诸侯国交错占据的领地,后归秦国农耕之地。汉代为冯翊(yi) 、有左冯翊 、右扶风及京兆在内的“三辅”之称,是汉代“上林苑”核心狩猎之地。
唐代因五个皇陵,特别是在“开元盛世”时,唐明皇李隆基为其父“睿(yong)宗李旦”在此修建气势磅礴的“桥陵陵园”,以及李隆基的泰陵,加之以后的三位皇帝均依山而豕(shi),葬于蒲北县境内的尧山山脉。往日陵寝宫台楼阁,有着庞大的护陵机构,“园陵犬”就是其中护陵人专门驯养犬只的机构。蒲北的“细狗撵兔”风俗源于皇室宫廷以犬逐狡兔的娱乐之习。至唐代护陵犬的机构设立起,皇室良犬便在护陵人手中。
历史的车轮已将过去载入和积淀,物是人非,如今在唐五陵周围的细狗,以及沿袭的“细狗撵兔”民俗,与蒲北县特有的历史空间和守陵人的后裔、村落、民风、民俗不无关系。而“细狗撵兔”中的关中细狗,说起它的历史渊源则颇有来历。
关中、是沿用古代对秦岭以北,渭河、洛河流域的、隶属于陕西境内的统称。汉时称西京,早在秦国时,关中腹地的蒲北就筑有秦发展农耕的---郑国渠。秦时,蒲北被称为“重泉县”,汉时称“冯翊 ”、“莲勺”。北魏时更名为---蒲北县。而“细狗撵兔”这种古老的围猎形式,千百年来,在这里传承延续。细狗,是当地人喜爱的猎犬。野兔,更是黄土高塬上特有的资源。
早在距今2500年前的《诗经.秦风》中,就有秦国太子携细狗狩猎的佳句:“载猃犭曷犭乔 ,车酋车鸾辘。”猃是长嘴的细狗,而犭曷犭乔则是一种短啄的观赏犬谓。”尔雅注:“短啄犬谓之犭曷犭乔 。”说文注:“长啄犬谓之猃。”细狗早在公元前已成为秦国的御用猎犬,名载可据。司马迁在《史记.李斯传》中,记有“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的场面,“细狗撵兔”的出处,在这里得到史学巨匠司马迁的认可。钟鼎金文中铸有“唯正月,既望,癸西。王狩,王令员执犬。休善。用作父甲鼎彝”的文字。透视出执犬狩猎人的尊贵地位和显赫权利。《礼.曲礼》更将效犬上升为“礼”的最高地位:“效犬者,左牵之。”至今,在民间仍遵循着左手牵狗的习俗。甲骨文中的形象笔画,构勒的就是这种长嘴,翘尾,前弓后蹦、身体修长的细狗身姿。
蒲北县在西汉称“冯翊”,与京兆长安和扶风统称“三辅”之地。汉司马相如,在他的《上林赋》中,展示了一副庞大皇室园林的山水人情画卷。蒲北即是皇室围猎之苑。“兔园夹在池水,修竹复檀乐。”专门圈养野兔,供皇室猎取的兔园,早在汉时,就营造于古卤阳莲芍湖畔。《乐府诗集》“京兆歌”词中,就有“愿奉蒲菊花,为君宝羽爵。”的吉祥祝愿。这种头似皇冠,尾如菊花的细狗,已成为贵重礼品奉送,祝福。据汉代学者刘歆的《西京杂记》收录:汉时的西京即关中辖地,“有少年李享,驰骏狗逐狡兽,或以鹰鹞逐雉兔,皆为佳名。”这种陆空加击的猎兔,场面蔚为大观。细狗源产自民间,当时就有“修毫”、“白望”、“青曹”为有名的细狗。当时地处西京的万年县,就有“猛犬青马交 ,身价百金。”
而在蒲北境内,桥泰五陵,气势磅礴。因此,蒲北也曾被改为“奉先县”,列为京兆直辖的“赤县”。为大唐版图中一等县治。庞大的陵园配有庞大的守陵机构。古人作《园陵犬赋》。细致地描写出细狗为历代王朝刻意改良的御犬:“嘉彼御犬,即良且驯。蒙先朝之乃眷,向宫室而托身。”优良的细狗被集中于桥、泰二陵庞大的陵园之内,这是蒲北细狗得以集中一地的基础保障。历史的年轮,物是人非。如今,在唐五陵山脉周围,那些昔日守陵人的村落和后裔人中,典型的蒲北细狗得以延续,“细狗撵兔”的围猎喧啸,仍响彻不绝。
蒲北作为关中的农业大县,也是有“细狗撵兔”传统的名县。而就在尧山村二组居住着的七十五岁的狗司令王虎,平时和别人谈起自己的爱犬时,两眼炯炯发亮。他从小爱狗,十来岁就跟随父亲背着干粮,提着狗食,上澄城,下渭阴,与他们的细狗一起扫荡渭北平原。问起细狗的来历,王虎说:“民间传说细狗就是神话中追随二郎神的啸天犬的后代,这是迷信,听听故事开开心就是了。大荔人说关中的细狗是秦始皇东巡山东带回来的,我看也不可信。秦始皇那么爱狗,挖掘出的秦俑坑中怎么没有狗的陶俑呢?我们蒲北人普遍认为,细狗是杨虎城将军在欧洲考察时带回来的。作为蒲北人的杨虎城,是位军人,他爱狗人人皆知,蒲北常闹兔患他也很清楚。他爱国爱民,考察回国时就给农民带回细狗,应当是不错的。他还亲自参加活动,我父亲就和杨虎城一起撵过野兔。”
十二月初,在蒲北县一年一度的细狗协会开幕仪式上,新任的会长王虎在讲话中特意提到关中细狗的来历。他说:细狗原产古埃及,最早可考的资料是金字塔中壁画上的狩猎形象。据说西汉时由丝绸之路传入长安,从御用狩猎渐入民间。我对他的说法很是赞成,近年来我考察了大量汉墓唐陵,又翻了大量历史文献,无论陵墓壁画还是文字记载,都可见到细狗的身影。而至今西京近郊的上林苑、下林苑遗址,就是当年汉武唐皇狩猎的地方。从御用狩猎到渐入民间,细狗撵兔作为关中人喜爱的体育运动,的确有着悠久的历史渊源。
成立细狗协会在蒲北历史上的第一次,王虎这个叫了很多年的“狗司令”,从此被改称为会长了。为显隆重,协会开幕式上还请来歌唱演员助兴,最后又放信鸽祝贺。吃了羊肉泡馍,浑身发热。新上任的会长王虎发了命令:“出发,撵兔去!”
一条由近二十辆大小不一的汽车组成的车队,蜿蜒在蒲北县初冬的田野上。天空很兰,麦苗很绿,新做的会旗在车外腊腊作响。车队很快就到达了他们日前的采点罕井地界,王会长指挥大家下车。
这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旷野,贴地生长的麦苗在阳光下泛着绿光,只有地界和老坟上长着干枯的野草。狗友们一字排开,间隔三五十步不等,向相同的方向前行搜寻。王虎带着他的名叫“花子”的细狗,用木棍桶桶洞穴,戳戳的草丛。很奇怪,旷野十分寂静,一二百人狗的队列没有一点声响。突然一声尖利的哨音划破寂静,接着就听到“狗日的,撵啊!”霎时,放开的细狗,像子弹出膛,像一阵狂飙。“唰唰”地卷向一个飘动的黄点,一分钟不到,王虎的“花子”已经叼着一只肥硕的野兔奔了回来。别看平日里这些生活在农村的乡邻们木木讷讷,慢慢腾腾,放起狗、撵起兔,不知哪来的灵敏。一场战斗最多二分钟,一公里的路就被甩在脑后。三场下来,已捕获八只野兔。
而这些细狗们天性很像部队的战马,遇到情况反应既灵敏又神速。那些奋不顾身的细狗,常常因躲闪不及碰在树干上,或者冲下沟崖。等到休息的时候,大家有的抱着自己的爱犬抚摸,有的给爱犬按摩,有的给挂伤的爱犬包扎伤口。那些奔跑神速的细狗,为散热,嘴张得比平日大,舌吐得比平日长,有的在地上刨一大坑,跳下去把身体紧贴在湿地上散热。狗友们拿出熟肉,撕成一小块喂给细狗。在一个村头的小卖部,也会有狗友给爱犬买麻花,而自己却啃着干馒头。
太阳偏西的时候,走了几十公里地的狗友们带着猎物在王虎的指挥下奔回出发地,一统计捕获野兔四十八只,大获全胜!狗友们把最好的车位让给细狗,有的还把细狗搂在怀里,得胜回朝。
王虎从小就爱玩狗,他父母当年怕他耽误学业,不是把狗藏起来,就是把狗送人。一九五八年正赶上“大跃进”,开展打狗运动。上边来人给狗喂白馍加毒药,未毒死的用木棍敲,还把狗吊起来灌水呛死。好在运动像刮风,一阵就过去了,许多狗种幸存下来。从此,王虎的父母也心疼起狗来,再舍不得把狗送人了。谁知到了一九六零年大闹饥荒,人都吃不饱,狗大都成了饿死鬼。从那以后,运动就接连不断,特别到了“文化大革命”,斗私批修,认为养狗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狗再次遭殃。后来人与人斗的不可开交,狗才钻了空子,未被绝迹。近几年来,犬运昌盛。城里人也大兴养狗,他们把狗当宠物,娇生惯养。他们把狗不叫狗,叫亲蛋,叫女女,并自称为亲蛋和女女的妈咪、爹的,显得酸溜溜的。整天把狗圈在屋里,时间长了,连狗带人都会捂出病来。
而蒲北县农村的农民不这样,虽然也好狗,也关爱、心疼狗,但不那么酸气娇柔。他们在冬天整天把狗带着满世界跑,人壮狗也壮。而且县城里人也往乡下跑,和农村的狗友们一起赶狗撵兔了。
尧山村五队六十五岁的张发明,原来是蒲北县供销社的职员,因为身患关节炎、高血压等多种疾病,五十多岁就提前退休了。回来加入了撵狗行列,如今十年过去了,没吃药没打针,浑身的病全好了。张发明自己经常给村里人说,一年中至少有四个月他是与细狗在奔跑撵兔中度过的。开始时,一天跑五公里就累得不行,后来每天能跑四十公里。能不能撵上兔他觉得无关紧要,只要有兔撵,有那个由头激起性情就行,他自己图的就是能跑的动,就是开心。而且这几年政府收枪禁猎,野兔没有天敌,繁殖成灾,庄稼受到威胁,影响收成。细狗撵兔,逮住兔子,既护庄稼又能吃肉。”
住在尧山村三队西头的王红卫,身高一米七左右,人长的黑又瘦。家里一共养了三十多条细狗,是真正的养狗专业户。他把过去生产队的牛圈在三年前租下来大量养狗。为了一只纯种细狗,王红卫曾跑广州花三万元买回来。他说:“我要把养细狗当产业发展。” 在他养狗的地方,三十多只细狗,平时见到李红卫活蹦乱跳,摆尾昂头。有的狗会直接爬到王红卫身上,和他格外亲切。而他养的杂交细狗的特点,就是矫健、耐活、跑得快,非常惹人喜爱。虽然价格高,仍然供不应求,一年光卖狗王红卫就收入二十多万元。他在村里逢人就很兴奋地唠叨:“没想到过去的耍活让我发了财,还供了两个大学生!” 七月份,在上海的王玉香听说她姐王兰香的大儿子卢兆武因为脑溢血,突然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卢兆武临终咽气之前,王兰香老宅子的邻居张霸虎他们一家人,还站在她家门前不断的挑衅和大吵大闹。张霸虎也有四个儿子,大儿子人称“皮老爷”,在罕井镇上横行霸道的有了名气。之前两家就因为耕地地界的争议,再加上老宅子界墙发生过多次争吵,这次卢兆武自己病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耳边还要听着家门口,昔日里的冤家对头在门前对他父母的疯狂挑衅,泪水不自觉的从他眼角边滑落下来。
一年前的春节过年期间,王昭武去过罕井镇他大姨家走亲戚,看到卢兆武生病躺在床上已经皮包骨头了,眼里只有泪水,而嘴里已经说不清楚话了。你根本无法想象,曾经一个一米八三的粗壮英俊的小伙子,最后被病魔折磨成那般样子。要知道当年,他也是罕井镇上远近闻名的壮汉,身后常跟一帮混着的兄弟。人是很聪明,就是不爱读书,初中毕业后便辍学在街道上混社会了。
后来卢兆武在渭阴市的电脑商厦租了柜台做电脑和手机的批发零售生意,赚了钱之后还在市里买了房子和车子,一对儿女双全,孩子们读书也不错,只是他自己经常不注意健康饮食,经常暴饮暴食,再加上隔三差五的抽烟喝酒等不良习惯,期间也有过几次脑血管疾病的发作,可他没当回事,也没放在心上。最后一次,就在他上楼时突发脑出血,没熬过一年人就走了。卢兆武入土埋葬时王玉香还在上海帮王昭武带娃无法回家,她说起往事,一句“油来了……”就不禁泪流满面。年底的冬天,在王昭武上海的家里,王玉香对儿子王昭武说“你兆武哥个死鬼,唉……也不知他一个人在那块坟地里冷不。”
九月,王昭武和张美慧已经提前还完了郊区那套房子的剩余贷款。在这期间,王玉香的哥哥王宇行,自从儿子王云武招工进金堆城钼业公司上班,结婚生子之后。他的女儿王云丽也在二十年前提早接了他的班。王宇行从单位退休在家,他在渭阴市给自己买了一套房子,房子的位置就紧挨着自己的外甥王昭文单位的家属楼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