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之上 ——渭南抽黄人李焕新写真


 对于黄河边的一个古老村庄来说,可能会因大河之水飘忽不定,而无奈沦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但对于《诗经·关雎》故里的合阳县来说,其20公里塬下的东雷渡却是700年来雷打不动。即便河水枯如束发,东雷依然舟楫往来,人声鼎沸“铁码头”名至实归

 

1975年,人们带着“要把黄河的事情办好”的最高指示,以“砸锅卖铁干抽黄”的冲天干劲,让“铁码头”的历史使命急剧转变,从而成就了以“东雷”命名的抽黄工程之龙首站。

至此,低徊吟唱的黄河水,在这里蓄积着力量,缓缓爬过约摸111层楼的高度,呼啸地奔上了渭北旱塬。而后,承载着抽黄人的希望,一路欢歌,经由各级渠道流向桑田果园……

这便是国家大型灌区、渭南市东雷抽黄工程(也叫一期抽黄,简称东雷抽黄或一黄)。这个建立在黄河之上的水利工程,惠泽渭北旱塬的合阳、大荔、澄城、蒲城4县83.7万亩农田和41.7万人口。

1993年,东雷抽黄院内,19岁的学子李焕新报到入职。如今,近30年的时光过去了,而李焕新仍像“铁码头”一样,伴着黄河水,倚着龙首站,心甘情愿地当着一名渭南抽黄人。

羌笛何须怨杨柳,学霸倚风再读书

1993年夏,李焕新与东雷抽黄经“双向选择”结缘了。其实他压根儿不了解抽黄,就连合阳在哪也很模糊,但他举手报名。因为听介绍说“亚洲第一泵站”就在这儿。另外他颇好奇,他的家在渭河南岸的车雷,而这里是黄河之滨的东雷,是否冥冥之中要他乘车东去,到那声雷震震的地方。此念闪过,他把手举得更高了。

“学霸”报名,自然优先哦。陕西省水利学校四年,李焕新每学期一等奖学金。专业课水保工程试题超难,老师先不公布成绩,径直问他,考试坐哪个位置,抄没抄?因为他的成绩94分,而第二名的成绩仅64分,其他同学成绩大多落在了20~30分。还有,计算机与他,完全就是故友重逢,拟或宝马配英雄。当年200名同学均以他编的简捷程序上机考试。李焕新对计算机技术的驾轻就熟,为他后来的工作提升提供了便利。2004年,他参加全省水利系统计算机应用技能比武,获一等奖。2006年,他深度参与的“路井泵站监控及灌溉运行调度自动化系统”科研项目,荣获省水利科技进步一等奖、省科技二等奖。

诚然,对李焕新而言,“学霸”还包括他武学的突飞猛进,这个爱好给他攒足了身体本钱,更让他坚韧顽强。他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远远地一声应答,却倏忽间站立在你的面前。

但学霸也有难肠的时候,他用非所学。李焕新驻足黄河,思绪翻滚。当年灌区人民挖土窑、打地铺,自带干粮,筚路蓝缕建抽黄,这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啊。既来之,则安之,这个朴素道理,难道“百姓日用而不知”?不,百姓是知道的,他们生于斯长于斯,热恋着故土,一如既往不遗余力地建设着家乡,是自己想到了退缩。黄河能退缩吗?抽黄人能退缩吗?不能。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抽黄人枕戈待旦,惟有甘霖降旱塬。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选择抽黄,便要屹立黄河之上!

羌笛何须怨杨柳,学霸倚风再读书。李焕新学以致用,只争朝夕。他的学习任务繁重而复杂,却总与他的工作相得益彰。2005年,他取得本科学历;2010年,获高级工程师资格;2021年,晋升正高级工程师。

出水才见两腿泥

打儿时起,李焕新就不待见这个“扯”字。事因他的村庄原名“集贤寨”,后渭河北岸的雷姓人家渡河来居,且逐渐壮大,但他们为祭祖南北两地发生争执,竟将祖宗神轴扯成两半,南边扯到的是“祖宗婆”,遂改村名为“扯婆雷家”,后嫌不雅,更名“车雷村”。扯来扯去,终将“祖宗爷婆”分开,两个老人还不如牛郎织女每年能见上一面呢。相形之下,他喜欢“车”字。汽车、火车那是稀罕物,而战车于他情有独钟——战车轰鸣,一往无前,他正是英姿飒爽指挥官,这样想着,他便在那甜蜜的梦中咯咯笑了。参加工作后,李焕新仍感“扯”字不好,譬如“扯皮”行径,群众极不满意。

避“扯”兴“干”,李焕新的做法落在了一句俗语:出水才见两腿泥。笔者就这句话向他采问,他摘下眼镜,站直了,兴致勃勃说,习总书记在脱贫攻坚中曾引用这句话,要求大家真抓实干,我打心里为这句话点赞!他请我坐到他跟前,添茶倒水。他声音不高,语速较慢,时而停顿,明亮的眼睛便端详起来,俨然“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然后他接着论述。与之交谈,其臭如兰。他的谈话阔展开来,犹如黄河从龙门口喷涌而出,就“舒缓却更加壮阔深沉”地出现在东雷渡一样。他说,“出水才见两腿泥”看似追求结果,实则更重过程,因为“出水”之前必先“入水”,用毛主席的话讲,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还有实践出真知。最后他莞尔一笑,春华秋实,吾本抽黄人。

事实表明,李焕新是“出水才见两腿泥”的忠实践行者,是抽黄人知行合一的优秀代表。一黄工作期间,他入职不久就遇到新民站电缆廊道渗漏问题。20余人的工队开始作业,但李焕新不以为然,他叫停了施工。他再入廊道,瞥一眼泡在水里的电缆,他决意改变方案,以求多快好省。为慎重起见,他在宿舍用易拉罐和医用止血带做模拟试验,确认无误后电话请示。领导停了一会,说,那就试试吧。李焕新立即行动,半天时间,以原方案投资的十分之一完美收场,委实让大家眼前一亮。路井站长任上,渠道进水闸深陷渠底,纹丝不动。管理部门的意见是比照以往事故处理,如此耗钱费时隐患多。不入水,何言出水!李焕新纵身跳到闸门底部,拨去烂泥杂草,如B超医生检查一般,原来是两块滚落的小石子在作祟,随之精准手术,进水闸立即收放自如,三年后退役。领导见到焕新,把他的肩膀拍得啪啪响,戏谑道,你这是偏方气死名医。焕新忙答,我是瞎猫碰了个死老鼠。你可不瞎,你眼亮着哩。领导哈哈大笑,后生可畏啊。

有一黄就有二黄,二黄是一黄的续建工程,它向西拓展着黄河水的灌溉面积,扩大了大荔、蒲城并增加了富平县的农田灌溉。一、二黄就是亲兄弟,直面着渭北旱塬的沧海桑田。2012年11月,一黄任副职四年的李焕新来到二黄,继续履职副局长。他首先遇到的问题是两家共用的总干渠供水不稳,原因何在,大家莫衷一是。他随即奔赴两个单位的一级站,蹲守调研,最后实施统一调度,问题迎刃而解。

预则立,不预则废。出水才见两腿泥,注定要脚踏实地又仰望星空,若涉渊水又胸有成竹。

2017年夏,旱魃为虐,如惔如焚,渭北旱塬60多万亩农田正面临严重干旱。玉米叶子打蔫拧绳,苹果梨树憔悴不堪,小得可怜的果子摇摇欲坠。村组群众和行水干部围着管理站要水,抢水事件时有发生,百姓渴盼黄河水若望云霓。二黄下寨三级站已开启5台大机组、2台小机组,仍无法满足灌溉需要。为什么不能满负荷运行?李焕新立即召开现场专题会。多年不同时启动6台大机组,因为一旦运行失败,可能会造成总干渠决口,夏灌立即终止的严重风险。大多数人持反对意见。同志们啊,我们是抽黄人,不能眼看着灌区群众望水兴叹!现在任务是群策群力,完善预案,落实措施。李焕新适时调整着会议方向。这当口,一老者悄悄把他叫到室外,掏心窝子说,年轻人啊,何必拿自己的前途作赌?李焕新不置可否。他明白,大家各负其责,都在紧绷着安全这根弦。他引导大家梳理着各类资料成果,一遍一遍推演着应急预案,在确认做好设备、物资、人员等等准备工作之后,他力主6台大机组同时开机!毕其功于一役,拧绳打蔫的田苗咕嘟咕嘟喝上了“救命水”,大伙悬着的心也都安稳地放下了。

哪里有事业,哪里有爱,哪里就是家

李焕新第一个工点是黑池总站下辖的申庄六级站。站长打开房子,手一指,你自己进去吧,这是宿舍。李焕新傻眼了。破门烂窗,一张裂缝能掉进胳膊的床板斜支在砖摞上。地面青砖干铺,凹凸不平,墙角旮旯堆有杂土、垃圾和晾干的红薯片。夜幕降临,数十只老鼠不期而至,拉着红薯片在屋内跑来跑去,在青砖缝里钻进钻出。李焕新驱鼠无功,干脆蒙头去睡。翌日晨曦,他施展少林踏地功,把所有青砖踩踏一遍,再以黏土充缝,然后修补门窗破洞,决不给老鼠可乘之隙。群鼠照例造访,但道路堵塞,急得个个挠门咬窗。床边一把水准尺,权作了棍棒,待老鼠喧嚣过度或门窗难以为继时,他以尺击门,老鼠便披着破碎星光四散逃逸……

站上其他职工乃附近村人,无要事回家方便,独留李焕新一人值班。冬灌结束,他方休假。从村里买一箱苹果,一袋红薯,一袋红薯面粉,再背上一大包书,李焕新按捺不住的心跳,这是他工作后的首次回家。班车下午两点从合阳县城出发,拖拖拉拉半小时后到达金水沟。“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班车困沟底,一寸寸爬雪上坡。次日凌晨两点,车到渭南市区,这下距家不远了。四面张望,街头渺无人踪,静悄悄一片。四件重行李,只好一件一件蚂蚁式搬家。星星藏匿起来,圆月依稀可见,五更末点,他敲开了家门。

以上经历激励着李焕新,他决意以东雷抽黄为家,改其面貌如他的名字那样“焕然一新”,为此他夙兴夜寐,无怨无悔。

在天作之合的合阳县,李焕新娶妻生子。时间如白驹过隙,一黄工作近20年后,他调往距车雷家乡很近的二黄,7年后他再返一黄。这中间,爱人放弃了熟稔的护士长工作,来到渭南市当了一名普通医护,而儿子正在西安备考研究生。一家人三个地。爱人小马给他打点行装,恋栈低头说,赶不上你的点。儿子却冒出一句话,好男儿志在四方。这引起了李焕新的注目和思忖。儿子在说自个呢,还是在安慰他。对不起,我是抽黄人……李焕新对他这个小家的愧疚感油然而生。好啦好啦,我们都支持你!妻小马真是善解人意。哪里有事业,哪里有爱,哪里就是家。身为抽黄人,“用事者争言水利”,所有的那些委屈、误解和难肠,都将随风而去,而挚爱、笃诚与包容,一如大河之水,源远流长。

2021年8月,在职工子女励志座谈会上,李焕新对青年学子提出了四点“淳朴的希望”:弘扬黄河文化,树立家国情怀,学会“三有”圆梦,坚持“四择”而为。“三有”指有目标、有规划、有行动,“四择”指择善人而交、择善书而读、择善言而听,择善行而为。

 

“弘扬黄河文化,树立家国情怀”,是李焕新发自内心的美好祝愿,也是以他为代表的抽黄人的真实写照。

2019年8月,李焕新任东雷抽黄管理中心党委书记、主任。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的设想也更多了。根据多年的工作和管理经验,广泛调研之后,他提出了建设节水、生态、智慧和人文“四个灌区”的发展理念,并系统地在工作实践中细化落实。李焕新这个新理念受到了上级水利部门的首肯和重视,2020年9月,全国灌区标准化管理培训中,他受邀分享“四个灌区”的发展理念和实践经验,又受到了业内同行的赞赏和推崇。之后湖北、山西、湖南、山东、内蒙古、河南等多个省、区水利厅,组织专业人员专程来东雷抽黄参观学习。

2021年8月23日,陕西日报、陕西农村网等相关媒体相继报道,东雷抽黄灌溉面积创灌区运行42年以来新纪录。2021年10月22日,中国水利网报道,东雷抽黄今年浇地159万亩次,节水1800万立方米,减少群众支出840万元。

渭南抽黄工程润泽渭北旱塬,惠及子孙后代。坚守在这里的一代代抽黄人,初心如磐,面向朝阳,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他们这群新时代的奋斗者,也将以最美的姿态屹立于黄河之上。(郭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