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坟复耕的无奈与得失(12月1日)


 

豫东粮仓之称的河南省周口市,2012年开展了大规模的平坟复耕和惠民殡葬改革,在免费火化和农村公墓建设带动下,农民已平迁200多万座坟墓,复种耕地近3万亩。更有人在计算,那由于平坟复耕所得到的土地,按照市场价值300多个亿。

当初贾春宝在2009716的文章《名人故居保留之争的背后》中,就梁思成故居拆迁事件所导致的讨论与风波发表过自己的言论,难道那些已故名人都依然在与后人争夺有限的生活空间与生活资源?

如今看来,虽然不管是从耕地还是从人的生活空间来看,坟头所带来的祭祀文化都是死人在跟活人争夺原本就已经稀缺的土地资源。就如在北京等城市很难再保护那些故居一样,虽然可以带来土地平整之后的耕地,但在贾春宝看来,其在精神层面的损失与伤害难以估量。

 

平坟复耕事件由于涉及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从祭祀文化所引发出的孝道,因而在网络之中掀起了热议。这件事情让人联想到了由于房地产价格的失控而导致的墓地价格高涨,特别是在寸土寸金都市及都市周围,甚至出现了墓穴的使用期限为20年的做法。

假如真的有了墓穴的使用期限,那么20年之后,只有续费才能让自己亲人的骨灰得以保存,对于不想续费或者没有财力去续费的,恐怕也只有忍痛把先人的骨灰洒向天地间这一个结果了,如何让人有可能再去祭拜自己的祖先,让人感觉似乎更多的是在内心祭拜了,但人的内心如何祭拜,这个是只有个人才能体会到的事情。

其实在贾春宝看来,人在内心的责任感与使命感,是取决于祖先在其内心所处的位置的,同时也取决于其对子孙后代的期待与言传身教的。平坟复耕相比于为墓穴仅仅提供20年的使用权,更为让人难以接受。

 

虽然所谓的坟茔与祭祀仅仅是形式上与包装上的东西,但任何传统与文化都是空虚的东西,而历史更是有如浮云一般注定会飘散。假如去除形式上的东西,而本质如何能得到保证,又是难以预期的?当失去了祭祖所注重的形式,相应的优良传统又何以得到传承呢?

当初子路问孔子关于叔孙母叔的丧事是否符合周礼,问守孝三年之后赶紧在家唱歌是否符合周礼,孔子都表示,只要自己内心觉得说得过去就好,心安就行了。假如孔子在面对三年守孝期满就去参加娱乐活动的现象持有相应的容忍态度,并觉得三年的丁忧能坚持下来都实属不易,更不用说是我们普通人了。

 

特别是在儒家思想的影响下,孝悌之道更是与人性本质相关的。《孟子·公孙丑上》里边提到: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

在中国传统文化之中,所谓丧葬制度来源于恻隐之心,基本的逻辑是说开始的时候,物质生活极度贫瘠,所以父母总是在子女长大了之后就悄然从家里出走,然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人们对于父母曝尸荒野,被蝇虫叮咬与野兽撕扯而感觉内心痛苦,所以才会用黄土将其掩埋。由于担心泥土会侵蚀父母的遗体,才发明了棺椁入殓这种方式,并在清明与往生者的忌日之类的时机,每年定期去祭拜。

更有贵族与皇室,会将自己的列祖列宗的牌位都放在一个专门房间里,以便重大事件的时候祭拜的时候使用,甚至在春秋时代战争期间,统帅都要把祖先的灵牌带着,在正式开战之前和取胜之后都要以正式甚至隆重的仪式去祭拜。

 

原始时代,人们认为人的灵魂可以离开躯体而存在。祭把便是这种灵魂观念的派生物。这种思想即使现在也一直存在,比如地面三尺有神明的说法就是例证。

最初的祭祀活动比较简单,也比较野蛮。人们用竹木或泥土塑造神灵偶像,或在石岩上画出日月星辰野兽等神灵形象,作为崇拜对象的附体。然后在偶像面前陈列献给神灵的食物和其它礼物,并由主持者祈祷,祭祀者则对着神灵唱歌、跳舞。

进入文明社会后,物质的丰裕使祭祀礼节越来越复杂,祭品也越来越讲究,并有了一定的规范。在坟场墓地祭祀神灵是较原始朴素的方法,它多用于祭祀祖先神。

古人认为,到坟墓祭祀离祖先最近,祖先神听得最清楚。《礼记·檀弓下》记载:孔子出外游说时,去国则哭于墓而后行,返其国不哭,展墓而入

 

谈到祭祀文化不能把提中国的丧葬制度,考古的各项发现所得到的结论是汉代及以前流行厚葬制度,甚至到了明代初期都曾经出现过以活人殉葬的现象。

佛教为华夏民族带来了一种新的丧葬习俗——火葬。中国历史上的火葬在佛教传入以前,一直只限于边疆与少数民族,为中原华夏族所不齿。唐代敦煌地区由于地处中西文化交通的最前沿,便已开始流行火葬。

佛教因为信奉六道轮回、转世托生的死亡观念,对死者肉体并不关切,实行的是所谓荼毗”——火葬。

 

火葬在中国古已有之,如《墨子 节葬下》云:秦之西有仪渠国者,其亲戚死,聚柴薪而焚之,熏上,谓之登退,然后成为孝子。《荀子 大略》亦云:氏羌之虏也,不忧其系垒也,而忧其不焚也。佛教的传入对丧葬礼仪之变迁所产生的影响也是不容忽略的。佛教在中国的传播,使火葬亦随之传播开来。

火葬虽然是后世难以回避的趋势,就如所谓木乃伊与殉葬迟早要被作为历史的糟粕而退出历史舞台一样。

去除了一切繁文缛节的丧葬制度与祭祀风俗,也会从根本上把中华民族关于祖先的优良传统以及传承的使命拦腰斩断,让中华民族失去历史的根基,失去对祖先与子孙之间的使命传承纽带。这才是所谓平坟复耕运动真正的最大代价。

 

孔子说“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这种儒家思想影响了中国两千多年,在中国人的传统中占据相当重要的地位。祭祀自古是华夏礼典的一部分,更是儒教礼仪中最重要的部分,礼有五经,莫重于祭,是以事神致福。

当然祭祀也是有森严的等级划分的。祭祀对象分为三类:天神、地祇、人鬼。天神称祀,地祗称祭,宗庙称享。古代中国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祭祀有严格的等级界限。天神地祇只能由天子祭祀。诸侯大夫可以祭祀山川。士庶人则只能祭祀自己的祖先和灶神。祭祖也是汉人宣告自己为炎黄子孙最直接的方式。

 

不管是作为陋习,还是作为美德,也不管是作为糟粕还是作为精华,在习惯性的行为与思维方式之下,都会成为一种文化的表象。

毋庸讳言,中国人的祭拜很多都不是发自内心的渴望,而更多的是一种表演,是做给活人看的,对于自己的子孙等亲近的人,是一种言传身教,对于那些相对陌生的人,则更多的是一种自我标榜。但中华民族的传统恰恰在这种言传身教与自我标榜之中得以传承。如果平坟复耕割裂了这种传统,那才是最大的损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