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其德 苟无其位 亦不敢作礼乐焉


 

  
  在中国历史上有一些乱动的例子,往往就是犯了这个“制宪原则”的错,王莽的新朝改制,就是最典型的例子。按说在当时,王莽在人们心目中是德高望重的,大家都觉得王莽这个人非常了不起,仁义谦恭,众望所归,但是后人却有不同的评价。白居易有一首诗《放言》,就写到了这个事情:
 
  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时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这首诗的其中两句:“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就拿周公和王莽作了一正一反的两个案例。周朝初年,周公平定了管叔、蔡叔的叛乱,独揽大权。当时,周武王死了,武王的儿子还很小,周公摄政,天下的流言蜚语很多,都认为周公准备取代周武王的儿子,想自立为天子。这一下把周公闹得很紧张,只好离开了都城。后来,周武王的儿子成年了,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了周公在武王生病时的祝辞,也就是我们今天说的祈祷文。那时候的祝词,本来是非常秘密的,是被密封起来的,周成王也是在很偶然的机会发现了。原来,在周武王生病的时候,周公祝告先王,祈求把自己的寿命减下,让武王长寿,希望武王能够更久地治理国家,等等。周成王看了非常感动,于是就把周公接回来,让他重新管理国家。周公也不负众望,周朝八百年天下,周公有非常大的功劳。“周公恐惧流言日”,说的就是日久见人心,当时大家都以为周公要篡位,但事实正好相反。
  
  “王莽谦恭未篡时”,王莽在篡位之前,那是非常谦恭谨慎,待人彬彬有礼,谁都说他是圣贤君子。如果周公在恐惧流言的时候就死掉了,就没办法洗清自己的冤枉,那么,后人也不记得周公的好名声,说不定孔夫子都不会经常梦见周公了。而王莽呢?如果他在篡位之前就死掉了,那么他在历史上也一定会留下一世英名。“一生真伪复谁知”,人们就看不清他们的真伪了。
  
  其实,王莽也非等闲之辈,当时他建立了新朝后,也是希望改革西汉末年的政治弊端,希望重新把天下治理好,因此,他推行了一系列新政,历史上叫做王莽改制。王莽新政想恢复周公之礼;在土地制上,想恢复西周时候的井田制;在财政上,还铸造了新的货币;在政治上,也想划天下为九州。结果,这样的一套制度改下来,王莽不但没有稳定政治,反而一下子搞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许多制度的改革都执行不下去,结果天下纷纷造反。王莽在位十五年就被推翻了。这就是典型的“虽有其位,苟无其德,不敢作礼乐焉”,他虽然坐上了天子这个位置,但是德性不够,没有圣人之德,这就叫动辄得咎。
  
  王莽能把天下搞得那么乱,史书记载有个细节非常有意思。当时造反的军队都直逼都城了,你猜王莽做了一件什么事情?他带了一群文武百官以及都城的百姓,在郊区筑了一个祭台,在祭台上亲自带领大家去哭天。在这个哭天仪式中,王莽就说:哎呀!希望老天爷要开眼啊!既然您老人家选我做您的儿子来代替西汉,为什么又让我这么快下台呢?你这样不公平啊!他向老天爷表达自己的委屈之情,然后还让大家跟他一起哭。史书上记载得很有意思,说王莽哭得非常卖力,居然当场昏死过去;文武百官、老百姓也都是哭声一片,响天彻地。
  
  就从史书上记载的这一点来看,王莽的德性就确实不怎么样,智慧也不怎么样。所以,历史上对王莽的评价,也就是一个乱世奸雄而已,没办法担当开天辟地的大业。在王莽之后,东汉的开国皇帝——汉光武帝刘秀就非常了不起,是真正有德有位的人物。大家可以去看光武帝刘秀和严光严子陵的故事。王莽和刘秀相比,就要差许多档次了。
  
  “虽有其德,苟无其位,亦不敢作礼乐焉”,对于这一点,孔夫子本人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后世对孔夫子的评价是“仁德堪为万世之师”,大家都尊他为至圣先师,但是,孔夫子虽有圣人之德,却无天子之位,就没有办法开创全新的礼乐制度。所以,孔夫子只能是“述而不作”,只是将文武、周公之道,通过整理、编辑、点评的方式,将其精神保留下来、固定下来,然后到各诸侯国中去推广。
  
  我们学到这里,尤其是看中国古代历史的时候,就要留意这些事情。我们看中学的历史课本,大学的历史课本,一说到商鞅变法呀,王安石变法呀,张居正改革之类的,就完全是歌功颂德,正面评价,认为这些人非常了得,是推动历史车轮滚滚前进的正面人物。其实,如果你对中国历史有真正了解的话,你就会发现,在历史上只要有“变法”两个字出现,其背后都隐藏了惊心动魄的政治事件,往往都是血雨腥风、你死我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