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四家”的回故乡之路


“深圳四家”回故乡之路

 

○许石林

 

宋玉明、宋承德、潘喜良、邹明,皆当今画坛实力画家,因为其行政关系均在深圳,又多次联合展览、研讨,因而称他们为“深圳四家”,为画坛和社会所公认。

被称为“四家”者,盖因其有大约共同的思想志趣和艺术风貌。史上画坛,多有“四家”、“八家”之誉,形成画史上一个个相对完整、固定的概念和符号,也形成一个深富内涵的文化密码。

我观“深圳四家”,印象是,在深圳这个文化试验场、这个所谓中西交汇的桥头堡,他们经过了美术界、文化界许多次锻炼、考验和冲刷,颠扑不破地、鲜明地突出了自己的文化品质和艺术个性,那就是扎实执着地充实自己的文化艺术能量,以虔诚庄敬的心态,回归传统,回到那个高古的精神故乡,他们的作品所呈现出来的面貌,就是他们回故乡之路的足迹。

一切文化艺术,无不是在寻找回故乡之路,艺术家无不是凭借自己的体质,一路跋涉,犹如朝圣般回归精神的纯净世界,以希贤希圣之之心,求尽善尽美之效,以亲近古人而知止,以做文化新人而至善。

“深圳四家”以我之观察,无论其人其艺,诚朴谦和、沉着冷静地积累自己的艺术能量和文化修养,就像给自己储存了不菲的盘缠和干粮。这样,他们在路上就走得自信、从容、愉快、平和,非但不至于沿途乞讨挨饿,还能随着人生与艺术体验的阅历而补充追加储备,甚至还能伸出援助之手,给路人以帮助。

美术自改革开放以来,引进的新玩意儿最多、最活跃,暴露的问题也多,最主要的就是,宽松自由的创作环境和文化氛围,使美术界失去了传统文化理念和程式的管束,许多原本资质不错的艺术家,偶因出轨,尝到了放任自我的甜头,于是不疯也装疯,从过去的意识形态困厄一头扎进市场金钱的温柔泥沼,甘愿做一头头撒欢打滚的蠢猪。其结果是,画坛储备了一批真疯子和假疯子,那种被过去士大夫文化所鄙夷的不正常的东西,居然占据了不少的空间,功利成了当今画坛的主要色彩,那些因文化能量储备不够的画坛乞丐,脚跟发软,不是眼冒金星,就是放绿光,见啥都是肉,看见个东西就恨不能扑上去啃一口。

而如“深圳四家”这样有底气、有储备的艺术家,在中华文化复兴的呼声与日益浓厚的氛围里,则显得左右逢源、意态安闲、从容不迫——

 

宋玉明

宋玉明秉承乃父宋文治先生之衣钵,得先天后天之造化美缘,其作品严谨有法度,无一处无来历。其笔墨之传统神韵技法,上承娄东、金陵诸贤,又接续张大千之写意泼彩,使娄东金陵笔划,生长于大风堂泼彩之中,浑然天成,意境深远辽阔而不晦涩愁苦,色彩明丽清新而不浮艳轻飘。读之如伴高僧漫游,所到之处,皆拈花微笑,满目春光,日日是好日。太湖遗韵,家风沛然。(宋文治先生以擅绘太湖风光,人称“宋太湖”。)画者以绘事立言,宋氏一门大雅之言,乃是参透人生滋味后美的回甘。

 

宋承德

宋承德先生为人寡言木讷,在深圳这个利益纷繁热土上,其心态却没有一天上过火,他守弱抱朴,维持自己简淡的生活意趣,实属难得。作为已故画坛大家宋吟可先生之子,他的画,既有宋吟可先生的遗风,又有对西方油画色彩的领会后的表现。他更加简约、更加提炼地通过花卉,表达内心世界,但一切又不离规矩法度,不偏不倚,不追求奇绝险怪,不扭捏作态,也不虚张声势,一切均在平淡质朴中。面对宋承德的先生的作品,如面对一位仁者,言语不多,却让人有一种亲切随和的包容感,然而望之钻之,却不是那么容易把握的,即平淡中有不可欺的尊贵之气。

 

潘喜良

潘喜良先生有高妙的线条功夫,他的线描作品深受学画者追捧。潘先生的人物画,先是取材于东北古代游牧骑兵,人物静立,战马依风,人物的面部线条、造型,细微处勾画出内心性格,其传神之妙,让人凝视而神思飞弛,并营造出荒寒的游牧环境氛围。这些人物画,原本可以成为他的一个绘画标识,可他来到南国深圳以后,即捕捉亚热带海洋文化的特质:他的海边人物系列,沙滩上人的慵懒神态,有一种出世的无奈与松弛,纯粹的现代感。而画之一角,几处似倪云林又似董香光的树木山石的点缀,又让人有恍然回到古代的某种隐逸之趣,与之面对,仿佛有静观纷乱世事的潇洒飘逸。

 

邹明

四家中,邹明先生从形态上最具现代面貌,然细细品味,却也是地道的传统味道和文人情怀。他钟爱水乡,以水墨水乡系列为画坛所称道,也形成自己的艺术标识与程式,具有原创的意义。水乡题材绘画,最易入手,最易出效果,然亦最易流于肤浅艳俗。邹明先生将历史重重叠加在水乡的那种文化厚重感,通过笔墨的粗线条、湿墨和大块墨,表现出来,与之相对应的,却是对远处景物、屋舍、树木细致而概括的勾描、点染,还有长廊下那肃穆而面目有意遮掩模糊的人物,这些厚重的符号,使邹氏水乡水墨画,如月夜洞箫之声,伴随着木船的乃之声,在水乡迂回盘桓,使人阅之,于画面的现代面貌中,却自然走入斑驳的历史旧梦。

 

以我的了解,“深圳四家”之为人,低调谦和,不执拗古怪。他们所生所长的年代,正是传统文化断裂的时代,然而以荒芜岁月中,被大势所耽误之一代,能够保留传统情怀与追求,奋力跻身于回故乡之途,沉溺于传统,希期于未来,知于性而期于贞,天损难入,时累不淫,知止而翼善,诚朴而坚韧,其作品也,有义明词净之象,故“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余于绘画,门外流浪,谨附数言,无意乱方家之视听,惟表浅率心仪而已。

 

                                                                     2011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