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书法,每个人的目的是不一样的。
有的人为了陶冶情操,有的人为了追求艺术,有的人为了养生,更有的人为了改变自己的生活状况——出名,得利,以此谋生。
把学习书法看得最没有追求的人,金侬所知,乃宋代大文豪欧阳修。
欧阳永叔曾言“学书消日”,翻译成现在的话讲,便是练习书法不过是为了消磨日子。
与欧阳修持差不多论点的还有苏东坡和败国才子皇帝赵构。
苏东坡谈到习书时说:“自言其中有至乐,适意无忌逍遥游。”
赵构更是总结性地说:“凡五十年间,非大利害相妨。未始一日舍笔墨。故晚年得趣,横斜平直,随意所适。”
这三位在书法上没有“远大志向”的人,并不见得书法不好。
苏东坡当然就不用说了,宋代四大书家——苏黄米蔡,第一便是东坡。
至于赵构,三希堂法帖所录其书法,足以证明其书可得永传。金侬甚至多次认真临写过赵构所书《草书千字文》,自觉所获颇丰。
欧阳修与之相比,书技要差点。但即便如此,他的书法也颇可圈点,绝不像当代的许多所谓书家那样写得让人老远就闻出一股鸡屎味。
学书到底是“消日”好,还是要达到荣华富贵的目的才足以证明其成功?
这涉及到艺术的一则“二律背反”,即艺术的既功利又无功利之间的矛盾。
德国哲学家康德在其美学著作《判断力的批判》里认真分析过这一“二律背反”。
中国美学大家朱光潜先生也深入探讨过这一美学现象。
结论是,为求荣华富贵而学习书法的人,往往学不好书法,即使学好书法,其书艺之境界也不会太高。
何以如此,举例说明。
现如今书法比赛何其多,学书者参加比赛获得名次,便鲤鱼跳龙门,一举成名,之后大炒一把,即可达到荣华富贵,这是一条谋求书法成功、改变人生命运的捷径。
但是,参加比赛,你能保证心态和心情一直很好吗?
心态和心情不好,即会影响学书。
一个明摆着的事实便是,一旦把学书与参加比赛拿名次结合起来,习书的过程就定然会浮躁,写出来的字就有火气。
习书者难得参加一次比赛倒也罢了。如若参加比赛多了,特别是如范进般屡赛不第者,那内火更旺,写出来的字烧得死人。长此以往,书法没有学成,先就心理便扭曲了;一个心理扭曲的人,写出来的字能有审美价值才怪呢。
这还是假设书法比赛公平、公正的情况下,参赛者的心态。
书法比赛能公平、公正吗?
只要是地球人听了恐怕都会摇头。
书法比赛少不得暗箱操作,有关系有后台者,即使是一条“病鲤”,也能跳过十丈龙门,区区一介书生,仅凭一手好字就能获得评委的青睐?
那也把书法比赛看得太简单了!
如此不公,足以令人拍案而起!
设若你本来就写得一手烂字,也许还就认了;如若羲之在世,狂素颠张再生,哪里忍得下这口恶气?气既生矣,内火便炽,或许从此从内心流淌出来的笔墨就是一番狰狞了。
除了比赛,入书协也是以书法求富贵的门路。
这也是地球人都知道的。
可书协岂是一般人能够随便入得的?
要入书协,少不得托关系,找门路,吃吃喝喝,吹吹拍拍,勾肩搭背,狼狈为奸,结山头,拜把子,这等人际交往活动下,心境静得下来吗?
心境静不下来,还写什么好书法?
再说了,你把时间都花到“功夫外”了,在字上还会下神马功夫?
神马功夫都不下,你写的字岂不是连农民工的水平都不如?
还书法家,唬谁呢?
也许,入了书协也并不是好事。
你一个安心写书法的,书协里各种关系,你照顾得过来吗?
难道你就没有欲望,搬把书协里更好更高的交椅坐坐?
妄念一起,哪里还会纯净、简单地坐在书房里习书?
那写出来的字,哪里还看得?
这里插一句,已故中国书协理事、著名书法家王遐举先生之子王志平先生,因也擅长书法,且志趣不俗,与金侬交往甚洽。
这位仁兄,可是每每跟着父亲和启功、刘炳森全国各地参加笔会的,他说出来的书协内幕,应该有参考价值。
他说,刘炳森先生如若不是受到诸多排挤,哪里会死得那么早?要不是某某……(此处删掉五千六百二十一字)
看看,入了书协,当了领导,连命都保不住,谈何艺术?
刘炳森先生在天有灵,一定会后悔当初当了那个倒霉的书协副主席。
话归正题。
所以,一切艺术,包括书法,真正的大家,真正的好作品,都是在“消日”的状态下创作出来的。这就是艺术的无功利性。
而艺术的功利性,则体现在:真正无关功利的好作品——不参加比赛,不参加任何组织的艺术家的创作,才能卖出天价。
被称为书圣的今人林散之(尽管金侬对此有异议),据说他的书协职务,还是别人告诉他,他才知道的。
这样一位“学书消日”者,搜搜他书作拍卖的价格,没准儿会吓你一跳。
这就是艺术功利与非功利的辩证法。
明白这一点,真正喜欢收藏的朋友就会知道,“消日”的书作中有传世佳作,而什么主席、得奖者的墨迹,也许在时间的长河中,只印证了一句网络用语:神马都是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