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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柱香的杂感 邹蓝
今天是2011年2月3日,星期四。这个日子对于西洋老外无论黑白来说平淡无奇。不过以中国沿用几千年的农历来说,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正月初一,辛卯年;昨天是除夕,庚寅年腊月三十,也就是大年夜。相对于多数西洋老外的同样日子,则是12月23日和24日。
今天早上天还没亮,早早起来的人,把一波又一波的鞭炮爆竹声送进窗口,扰乱了我的清梦:梦中我与同学在上海西区办差,每天步行到北京定福庄二外食堂搭伙吃饭。这个梦真是魔幻现实主义。
醒来后突然想到,有些人估计一早发动了汽车,赶到本地东部山麓下的寺庙去排队等插第一柱香,为自己和家人祈福。听说更有人吃了昨晚的年夜饭,就收拾收拾去那庙的山门前排队等这个争夺第一的机会了。去年看电视新闻,香港的黄大仙,港人争先恐后跑进去插香时,山门被挤倒不说,还有一人因为手脚慢,被挤倒在地给踩伤了。
北京青年报则报道说,除夕夜雍和宫门外排第一的人,遇到有愿意花2万买他位置的人。看来对那个人,头柱香祈福,价值远高于2万元。全国各地名刹多了去了,各地头柱香,可以算一年一度的一个短期大产业。
中国人讲究个意头。“第一”被赋予了很高的意义。
婴儿的“抓周”虽然名称不叫“第一”,却被看作是人生的“第一”。贾宝玉抓周时抓了胭脂,贾老爷丧气得很。如果抓了笔,则象征将来要出文名,如果抓了铜钱,则要大富云云,不一而足。
西洋好像也有这个说法,比方说Silvester Stallone史泰龙主演的First Blood《第一滴血》,这个片名就足以说明我的揣想。
还有,嚷嚷着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的人,开办儿童学习班(填鸭班),以剥夺儿童快乐童年手段攫取无知或自私家长钱财的人(这个行当中有的还是寓教于娱的正规做法),也是用这个“第一”来牟利。因为这话貌似有理。
实际上,少年儿童时期不是赛跑,而是散步欣赏过程的旅程。固然有从小到大都是尖子生而进入社会也是牛人的,比如中国科大少年班的张亚勤。不过他也有胡说,我曾撰文调侃过他:
近来听说,微软中国董事长全球副总裁、科大少年班前班员、牛人张亚勤跟百家论坛女坛主于丹一起用膳后在自己的围脖里说,于丹说中国大学生最需要的是梦想,十分同意。
可惜他们是酒足饭饱之余如此击节称道。如果他们是一起戒斋三天后,或者跟穆斯林一起过斋月几天后,在饥肠辘辘一个白天过去,月光下吃了饭菜后心满意足之余这么说道,我还能相信他们。
看着一个招聘岗位,居然能来几百几千个简历竞争,再看每年几百万个大学毕业生中总有上百万无法找到工作。让饿着肚子或者依然靠父母养着的大学已经毕业的学生来说,他们最需要的是什么。答案未必统一,但是绝大多数肯定会是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人生有点类似一场42195米的马拉松。一公里算人生两年,也就是85年,现在活到85或者以上的不少,中国平均寿命是74年。大致上,6-12岁是小学,12-18是中学,18-22是大学。那相当于马拉松3-6公里,6-9公里,9公里到10公里;幼儿园算3-6岁,那就是1.5公里到3公里。
马拉松选手很少有最初1-3公里领先的能在最后的195米依然保持领先的。每段路程的领先者在不停地变化。而最先到终点的选手,基本都不是一路领头者,不过大多确实是一直在第一阵营或者第二阵营的,但是基本不是一直在第一个。有关古代天才少年江永的“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说法,也算是一个旁证。
那么,在幼儿园或者小学,中学一路领先又怎么样呢?小学第一,到覆盖更大地域的中学未必第一。到初中第一,进高中未必第一,各地的尖子进了大学,全国各地的第一也都来了,你也未必能算第一。有的因此郁闷而患了抑郁症甚至心理病而退学。因为天外有天,强中更有强的。
网上摘来下面的这一段文字:网友“漂浮北京”发帖称,自己学生时代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班干部,高考考进北京一流高校,“但近几年的工作发现自己已是风光不再,而以前班里那些只能考上三流大学的差学生,现在在社会上风风光光。这让我心里觉得有点不舒服。”
我调侃说,还不说历史上的状元没有几个有出息。即便有点出息,状元称号也被庸俗化了。以前真有状元的时候,每次皇帝亲自到场的国家考试头名,才是状元,而现在县有县状元,地有地状元,省有省状元;而且荒唐到现在荣誉都细分到科目了,什么单科状元,语文状元,数学状元,英语状元,物理状元,化学状元。
是否将来各地中学还会绞尽脑汁想出个学期状元的说法,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再继续分科搞各门科目的状元?
古代历史也表明,有作为而历史有或浓或淡一笔的官员,多是进士出身,很少看到历朝历代几千个全国第一的状元青史留名。
而且淘气捣蛋的孩子成年后成就大业大器的也不少。这跟勤奋好学总是成绩第一的孩子未必成就很大正好成为对照。
一个人的成功或者失败,不是线性因素决定的逻辑,而是有无数随机因素。欧洲有童谣唱道:丢失一个钉子,坏了一只蹄铁。坏了一只蹄铁,折了一匹战马。折了一匹战马,伤了一位将军。伤了一位将军,输了一场战争。输了一场战争,亡了一个国家。
这唱的就是好几个小概率偶然事件在紧要关头串在一起而决定了大趋势。
平时不去烧香,初一抢抱佛脚。这是实用主义。佛要是能说话,他可能会看着脚下的芸芸信众说,我佛慈悲。平时多积功德就好;可以不积德,但是不要缺德。一次缺德,就难赎清罪孽。常常缺德,永堕地狱。现在初一来抢烧香,抢敲钟未必能“贿赂”到神佛降福与汝。
要是香火钱的“贿赂”能成功,免了贪污和杀人越货者的罪孽,这就没天理了。我佛要是这样,跟中世纪教皇卖给罪人“赎罪券”的做法有什么两样?
再说,佛祖不会认为第一柱的价值高,后面的香没有什么意义的。在法律和信仰面前,人人平等。不平等的只是罪人,他们根据不同程度的罪孽下不同层地狱。连天主教基督教都持如此信仰而担忧末日审判。既然如此,民众如此热衷第一柱香,也就没有必要了。只要虔诚,什么时候去烧香都一样。
其实,365天中364天的第一柱香和第一声钟,都是僧尼办的。他们不是为己祈福,而是为天下大众苍生。这样的无我,倒真可能成就大我。
算命的,还有其他的都说“信则灵”。这里的道理就是西方心理学的“预言的自我实现”。你总是想着这个,这个真可能实现。这就是希腊寓言中的所谓皮格马利翁Pigmalion效应。
实际上中国古代寓言成语也有如此意思。“杯弓蛇影”说的是疑神疑鬼,果然来了鬼。“宋人失斧”,看邻居张三言行象是偷的人,看李四也如此,王五还象是偷者。但是到无意中找到斧子,他眼中邻人的言行又都正常了。
因此,那“第一”的说法自然也是“信则灵”。不信的我行我素也没有关系。当然,要蒙人钱财的,只能搞一些“信则灵”的说法。或者要好长时间才能验证的事。因为那时他早转移了。新办中小企业平均寿命都只是2.7年。骗子不需要2.7年,只要2.7个月甚至2.7周就足够打一两枪换一个地方了。
铁板钉钉20乘5等于100的事,哪个骗子敢说这也是信则灵,不信就不是。他敢当场当面把自己的头撞上去说,不对,只等于99?
不过现在一些家长有钱了,信了花点钱也无所谓。要是倒回30年前去,就是有心都没钱,也就只能不信了。
只可惜,有些家长自己成就不大,碌碌无为,整天扑克麻将赌博喝酒,比打扮比涂脂抹粉,但是为自己的私心而将自己的梦想希望寄托在自己年龄尚幼的孩子头上而让孩子承受了那个年龄段本不该有的压力,从而扭曲其人生和思想。既然自己有这个梦想,为什么不自己去努力实现呢?这样的家长,显然也是不称职的,自己就没给孩子当好榜样。
烧第一柱香,主要自己努力就有可能做到;第一声钟,现在能出得起拍卖敲钟权的钱就能做到。这都不算难,难的是不做亏心缺德事。
由第一柱香拉拉杂杂想了这么多,就此打住。
2011-2-3,时辛卯年大年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