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性4:熊猫的变态


    如果你关注熊猫或者常常听到有关它的消息,那么,你定是中国人。然而,如果你没事还成天谈论它,那么,你则有可能已经患上了熊猫变态症。


    熊猫作为一种濒危野生哺乳动物,1988年成为了国家一级保护对象,又因为国宝的盛誉,所以身价大涨,现在,但凡能见熊猫一面,都似乎很是某种神圣了。我想,熊猫之所以被视为国宝,概是因为因为了它的可掬憨态,又有双颊上的两块八字印记,与国戏京剧的花脸谱颇有近似,所以,令情感与东方艺术想象力叠加起来,让熊猫有了国粹般的权重。话到这里,倒也没有什么,偏好熊猫只当是一些人的喜好,可以由得。然而,这些年来,熊猫的身份似乎开始超越了作为一级保护动物,也超越了它自己,除了人工喂育和供人观赏之外,还有了国际大使、邦交往来以及更富这样或那样历史意涵的使命,如此衡量起来,熊猫俨然已成了这个社会的贵族,不但是一出生就衔着金汤匙,而且每一颦一笑都是明星般的新闻头条,更成了当今中国在全球化进程中“和平崛起”的不贰代言。一下子被赋予了这么多的身份,身价不增,当然是不可以的。而反过来,十几亿人围着几头熊猫打转转,新闻报刊以此为内容,便也就有了“熊猫国”的一些怪诞了。


    记得小小少年时候,因为食物有限,便有次特别特别想吃空心菜。于是独自跑了好远的路,以非要买到不可的决心最后拎了一大把回家,也没讲究油盐之道,自己做了,然后大快朵颐一顿,现在回想起来,那种要吃空心菜的劲头就象是着了魔似的。而之后有数年,只要想起半根空心菜来,心里都不免作呕。现在总结,少年对空心菜的渴望,实则并非是空心菜,而是一种追求食物的执拗使然,放在今天来说,就是心理变态,以致让空心菜最后成为了生理上的逆反。


    在中国性中,一直都存在着一种集体无意识的躁动,因为无意识,所以意识也就常常被左右,还是因为这,就会是因为那,而熊猫的盛名,大抵也都是这种无意识的结果和表现,看上去热闹得不得了的事件背后,实际上,是无数人在面对着一群最后孓遗的熊科哺乳动物,它想什么,我们要什么,其实我们都没懂。至于通过这些举动来表明我们爱环境,我们爱动物,以及我们如何如何,都是很滑稽的。


    我在与TNC(美国大自然保护协会)中国首席科学家龙勇诚教授交流时,最让我感触的,是这位身居中国灵长类专家组组长的科学家对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滇金丝猴的保护义举,他在长达20年的义举中不仅掌握了滇金丝猴的活动规律和种群数量分布,还详细描绘了中国滇金丝猴的整体分布图,令我惊叹的是,所有这些工作,居然都是他一个人完成的。而在他跟踪调查滇金丝猴的全部过程中,只获得过三笔经费,最多的一笔,则是来自WWF外援赞助的4万法朗。甚至,他所写的《守望雪山精灵-滇金丝猴科考手记》一书,当地的出版社皆以无人会阅读为由而拒绝出版,无奈只能由外省出版社出版。不久前,该书获得海峡两岸举行的余光中科普读物年度大奖。龙教授感叹地对我说:我们的生态快破坏完了,原始森林根本无人关注,滇金丝猴,还有更多的生物都岌岌可危。我老了,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了。他的神色悲哀而无奈。


    我原以为,有一些事情应当是属于众所周知的,比如说动植物保护和生态环境,然而未曾想滇金丝猴的命运以及与它们生息休戚相关的原始森林的命运竟是如此不济,凄凉而冷淡,比较起熊猫今天所受的皇家礼遇来,是灰尘和太阳之别。又再想,中国一干人都围着熊猫大唱国际歌和大秀人熊猫共舞的亲密种种,与龙教授的真挚所付,竟也是云泥之分。龙教授是真挚的,有二十年翻山越岭的孤独守护为证,那么,这些成天热热闹闹的熊猫大使竞选,又会是怎样的虚假呢?而如果不是虚假,也是认真,那么,只会认定为集体无意识的变态了。这几天方舟子遇袭一案告破,买凶者居然是一位中国科学院院士的曾经候选人,着实让全世界大掉眼镜,同时也印证了知识在中国性中的变态。而龙教授眼中的悲哀,能够照亮我们眼前的黑暗么?


    《中国性》这部系列博文,之所以想写出来,无非就是希望能够打破一些传统意识上不痛亦不痒的坚冰,击穿那层总是可以躲闪和逃避的麻木,甚至,是剥除那件令大多数都倍觉光鲜的虚荣和虚与委蛇的外套,直达中国这一称谓所涉的诸多本质。我们总说中国特色和中国模式,然而至今也无人可指这个特色和模式究竟是什么?鲁迅曾指,中国人根底里的奴性很是坚固,且总能自取平衡,乃是这种奴性是有着许多的梯级,天子的奴是大臣,大臣的奴则是管家,管家手下的奴则是皂,皂之下还有隶,隶之下还有自己的老婆和小孩,所以,一条奴性层层相因地贯穿了,也是异常的坚固,共同仰息,而一旦发现了几个稀罕得快要绝种的事物,又憨厚可爱,不比东北虎和华南虎好吃人,让奴的所有阶层都喜欢,就连老婆小孩也爱,所以,便集体地上了瘾,如同我当年想疯了的那捆空心菜。


    到这里,发现了这样一个小道理:在中国,千万别红得像熊猫一样,尽管颇为受用,吃的用的玩的都有,但其实都与自己无关,且定是一个行将灭绝的物种,之所以能够存在,只因成为了奴们手中的把戏和玩偶。如果真的是一个濒危的物种,又想挣扎着生存下去,我想,最好的选择还是当一只候鸟为好,因为毕竟有一片自由飞翔的天空可以享受,或者,就做一回周正龙眼中的华南虎,再怎么地,也是虎死不倒威,总不会像熊猫一样成为变态的物种,失去本来意义。然当,还有一选,就是当龙教授所守护过的滇金丝猴,它们也是有着一片人迹罕至的原始冷杉林,如果它们和冷杉林都要灭绝,那么估计人类也都该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