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短篇小说要有自己的“主心骨”
全媒体时代的到来,会给曾经颇为繁盛的中短篇小说及其生存园地——传统文学期刊带来怎样的冲击?现实与媒介的快速变化中,中短篇小说乃至整个文学如何在未来走出一片新天地?8月27日,由中国作家出版集团主办的“中国文学高端论坛”在京举行,研讨主题即为“走向未来的中短篇小说”。中国作协党组成员、副主席、书记处书记、中国作家出版集团管委会主任何建明,中国作协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人民文学》主编李敬泽,中国作家出版集团管委会副主任葛笑政、艾克拜尔·米吉提,以及在京作家、评论家、报刊编辑、文学爱好者等六十余人参加论坛。何建明在论坛上致辞,李敬泽做总结发言。论坛讨论由《人民文学》副主编宁小龄主持。
中短篇写作:为人类现实生活做好注脚
“构成未来的所有因素都蕴含在现实和历史当中”,作家李洱认为,中短篇小说特别是短篇小说的价值在于展示人类的基本状况,他将其形象地称为“是对人类的基本状况进行阐释时所下的一个注脚”。即使读者对人类的现实已有所了解,也被迫在滚滚向前的时间中停下来,阅读这一“注脚”,才能获得对现实生活更深刻的理解。以前作家大多复述已经发生过的故事,而当今现实充满飞速变化和不可预料性,故事的发生方式都有了根本性改变,给中短篇小说的写作构成很大挑战。格非也谈到,新闻固然可以传递关于现实生活的信息,但小说所蕴含的并不仅仅是信息,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改变对一个事件的叙事方法、加入虚构、调整叙事节奏,因为文学作品有太多的东西是信息所不能承载的,这也是中短篇小说对于现实最为重要的意义。
一直坚持中短篇小说创作的刘庆邦认为做好现实生活的这个“注脚”并非易事。写中短篇小说取材难、布局难,但“难”也成了刘庆邦持续写中短篇的一大动力。他说写中短篇就是知难而进、向自己挑战的过程,除了抱持着对艺术的热爱,还应抱着平常心不断向生活学习,激发灵感。具体到中短篇小说的艺术探索,杨庆祥以具体作品为例,说明了中短篇小说作家应找准写作重心,虚实相间,平衡内在叙事和外在叙事的节奏;注重叙事的可视化,增强作品的戏剧冲突,但要注意避免在叙事元素上向影视靠拢的倾向;运用“假面”,既让人看到现实,又要和现实产生距离,获得美和灵魂的提升。
全媒体时代中短篇小说要出局?
昔日充满先锋性和开拓性、创作成果颇丰的中短篇小说,近年来在文学舞台的表现不如长篇小说抢眼。而近一两年间,手机、网络、电子书等全媒体文学传播和阅读方式的高调登场,以及代表特定群体个性阅读的刊物成为市场新宠,这是否是对中短篇小说生存和发展的“釜底抽薪”?
新媒体平台的便捷和普及,在放大文学传播效应的同时,也使文学读者群发生分化,部分读者成为网络、手机阅读的忠实拥趸,传统纸质文学期刊的前途堪忧。有人甚至认为,文学期刊将在三到五年内退出文学市场。今年以来,《小说月报》选刊版、《小说月报》原创版和两个专号发行量总体下降了十多万册,主编马津海认为这部分缘于电子出版物、手机阅读和网上阅读大量冲击了纸媒期刊市场,这并非完全由内容决定,而纯粹是一种形式和手段上的落后。安波舜认为,中短篇小说基本在文学期刊上登载,出版成书较为困难,生存环境太过单一。传统文学期刊受到冲击,给中短篇小说特别是中篇小说造成的连锁反应尤为严重,“有出局的危险”。
虽然面对全媒体时代中短篇小说的式微,管笑笑依然坚信事实并不会如此令人沮丧,小说一直很热闹地活着,只是换了面孔出现在手机、网络等新兴媒体。作为体量较小的小说形式,中短篇或许更符合当下时空特征:迅疾、多变、片断化。在整体性消失的时代,中短篇小说本身零散化特质,相对于长篇小说而言,或许能以更合适的形式完成对时代的映照。管笑笑认为,全媒体时代中短篇小说的定义需要拓展,给出了“混搭”的建议:中短篇小说在形式上可以联合不同媒介,如音频、视频、图片,在内容和风格上可以混搭不同的文体和文学类型,诗歌、散文、政治小说等多种元素,呈现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万花筒式的丰富和多变。金丽红也认为关注青春阅读群体、与影视和新媒体联合,或许能给中短篇小说的生产和发展带来新气象。
面对危机:文学要有主心骨
“出局”的说法或许过于严重,但中短篇小说乃至纯文学在当今时代有危机感也不可否认。面对上述局面,听之任之、仓促撤退或随波逐流的态度似乎都不可取。如何应对时代和媒介给文学的压力?在多变环境中坚守文学固有立场和传统,成为大多数人的共识。
“不要遇到一种新的媒体,就把它的内核都置换成全新的东西,没这个必要。”施战军说,电子书也可以大量存储经典文学,供人们随时阅读,这其中的核心内容,仍然是千百年积淀下来的文学种子,通过新的途径萌芽。中短篇小说的情况也是如此,白烨认为,虽然21世纪文学出现了较大的分化和泛化,但中短篇小说的发展并未停滞,优秀的中短篇小说作品在当下仍然坚守着支撑文学秩序、引领审美价值观的特性。它在当今时代面临着危机,更有着生机。
李敬泽、吴义勤、孟繁华、格非、张清华、邱华栋等都认为,文学确实需要对当前时代的急剧变化作出敏捷的反应,也需要适当作出调整,但同时更应思考如何面对。张清华并不认为文学的危机是源于内部、不可更改的,他认为恰恰是外力,如对全媒体时代的夸张给了文学很多干扰。回顾历史,“小说将死”的预言犹在耳畔,但随着时代前进,小说也在不断生长,促成它生长的就是对于现实敏锐迅速的反应,“发现应该发现的,是小说的职责”,对于当前中国的小说家来说,在发现表象现实的同时更多地发现精神层面的现实,并创造关于当下精神现实最有效的知识,是更为重要的。孟繁华也认为,新媒体确实带来新问题,强势媒体特别是网络对于年轻人的影响和年轻人对于网络的认同关系是其他媒体无法比拟的。但媒介传播对于文学的压力不应被反复强调和夸张。新的文学现象随着时代产生并发展,但作家放弃严肃写作的立场是错误的,作家主体性的建立有其价值必要和意义。针对中短篇小说读者分化的现象,吴义勤认为太过考虑大众读者会产生错位,文学并非为某类读者而写,不能因为没有观众而降低文学的品格和对文学的要求、期待。特别是全媒体时代的中短篇小说创作,让文学回归本我,坚守立场,坚持品位,才是更适合未来文学的生存道路。
“变化不应当令我们惊慌而应令我们兴奋。”李敬泽如此说的根据是文学“要有主心骨”。他认为,文学对于人类社会和精神生活所曾经表现出来的持久而重要的价值以及伟大的文学传统。惟其如此,面对着各种新的可能性,中短篇小说乃至整个文学才能在未来展开一片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