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明日的见报稿，所以与昨日博文较多重复。

采访手记：批评不自由 赞美无意义

中国新闻摄影“金镜头”奖获奖作品《挟尸要价》的背后

简光洲

屡获大奖的新闻摄影作品《挟尸要价》于8月18日再获大奖：中国新闻摄影“金镜头”年度最佳新闻照片。照片反映的去年10月24日，湖北荆州长江大学三名大学生勇救落水儿童不幸溺亡后，当地一家打捞公司的渔船牵尸要价。

在一片赞美声之余，日前，有湖北荆州长江大学宣传部部长李玉泉对于照片的真实性提出了质疑，这引发了网络上的大讨论。李认为照片作者解读有误，照片中渔民是在牵尸靠岸而非“挟尸要价”。李要求评委会通报作者的弄虚作假做法，撤消该照片的获奖资格。

其实，在去年事件发生之时，当地就流传着渔船老板见死不救的消息，后经媒体报道后引发了有关人性的全国性大讨论，舆论一时指责荆州有些人冷血和麻木。李玉泉部长就在网络上对此事进行澄清：渔船老板没有见死不救。

此次，李部长再次进行了义正辞严地质疑。此前，在《挟尸要价》的多次获奖过程中，李就写文质疑过。不过，这次在搜狐网的“策划”之下，其质疑最终引发了轩然大波。

我曾在电话中采访过李部长，但说实话，对于他我并不了解。李在此次的博客中说明了他质疑的目的在于他担心媒体的误读会误导社会大众：《华商报》和《新京报》对照片的误读误导了全国大众，各种媒体口诛笔伐，人们在网上发贴咒骂“渔民”没有人性，甚至咒骂“荆州人”的“冷血”。直到现在，尽管调查报告已经公布，有关方面已经澄清，仍有人们激愤难平，仍有媒体坚称“牵尸谈价”。当然，人们的疾恶如仇、痛责不法对增强我们这个社会的责任感、提高我们的道德水平是一件好事，但如果一个“非事实”在社会中一直传播并引起人们对这个社会或人性的“失望”，就不是一件值得提倡的事了。

照片有没有被误读？风波背后是否另有文章？

去年10月底，我曾在荆州对大学生救人经溺亡一事进行过调查采访，并第一个到照片上的渔民王守海家进行采访，所以想就以上两个问题谈下我的看法。

当日没有向王透露自己记者的真实身份，而是以“上面派下来的”对此事进行了调查，老人向我们透露了事情的真实过程。非常感谢老人，他还留我及与我一起采访的南方周末记者杨继斌还其家中吃了午饭。

先说下照片的真实性问题。此次《挟尸要价》的获奖照片刊发于华商报的11月3日。其实，在11月2日及此后数天，东方早报在刊发我的为《荆州市天价打捞幕黑手调查 恐吓渔民垄断打捞业务 钱不到位绝不捞人》及《两当事渔船老板否认冷眼旁观》等整版文章时就刊发类似及几乎是同样的照片。

向我提供照片的人是当地一位非常富有正义感且对当时打捞学生遗体的荆州市八凌水上找捞公司挟尸要价感到愤怒的摄影爱好者陈正（化名）。《挟尸要价》作者张轶昨日在网上公布的一组照片，陈正以前向我提供了一组照片，巧合的是，两组照片中，有几张几乎是一模一样。

此前，我怀疑张轶是不就是陈正。昨日陈正向我证实说，他不是照片的获奖者。陈正介绍说，当地在他拍照片时，身边也还有其他的拍摄者。且事发后，当地有媒体记者也在现场。这可从侧面证实张轶的照片没有作假。

当然，李部长《“牵尸谈价”：不能不说的事实真相》博文最大的质疑在于《挟尸要价》图片说明的错误从而引发了大众对荆州人形象的误读。

据媒体的报道，华商报最早刊登的照片说明中，把照片中的白发船主写成了陈波，此后进行了更正。同时，华商报的图片说明中称，老人一边牵尸一边谈价。

我认为，这是个有瑕疵的图片说明。首先照片中的当事人名被弄错了，非常明显的失误。其次图片说明过于具体，照片定格的那一格，照片中的当事人在具体做什么，这个说实话，各方说法不同，很难证实。包括今天搜狐编辑告诉我，有网友又到王守海家中去了，王否认了照片中他是在讨价还价，当地有好事律师还准备为王守海老人免费代理起诉媒体的“误读”。

图片说明的细节上真实上是有些问题的。不过，通过我对王守海老人的采访及拍摄者陈正的讲述，我认为照片的名称《挟尸要价》及陈述的打捞者在打捞过程中因为钱不到手而延缓捞人的事实是准确的。

当然，有人会说，细节的不准确就会导致整体的失实。这确实是在提醒新闻工作者，新闻的准确性包括从细节到整体的真实，虽然这难度非常地大。

我的观点是，这张照片是真的，图片说明表达的意思也是符合整个事实的。

其次，我要说明下误读的问题。李部长认为该图片不是挟尸要价，而是牵尸划向岸边。照片的误读让人觉得荆州人冷血，相关船主也因此受害。

爱害挨打的不是照片中的船主王守海，而是此前的一条船主。我去过挨打的船主家调查证实，开始的两条在场渔船参与了施救。我一直在想，如果他救得主动积极些，或许几位大学生尚有生还的希望。但不管怎么说，开始的两个船主是参与了救人，所以不好过多指责。

就我在王守海老人家的调查可以说明，挟尸要价的行为是存在的。也就是说照片中的白发者王守海，受雇于老板陈波，向长江大学索要了3万多元。王当时私下向我承认，钱没有到位时，老板陈波命令他放慢捞尸节奏。

所以我说，获奖照片中的两条船绝对与救人无关，更不是救人集体中的一员。这两条受雇于陈波，确实在捞尸收钱。

王守海在此次行为中只收到530元，我认为他的身份是受雇的参与者，确实没有与长江大学讨价还价的权力。但是，在此事件中，在此系列照片中，他是陈波公司的一份子。从这个意义上看，照片《挟尸要价》反映的基本事实是没错的。

总结下，我认为照片是真实的。至于照片反映的这一刻，是不是如图片说明中的，正在讨价还价，确实很难证实。但如果从整个事件来看，图片说明也是真实的。

我在荆州某个主管部门采访时，当地领导要求我多从正面报道，我说会的，报道一定会惩恶扬善。

相关官员对我还是不太放心，随后，我就收到了相关主管部门的招呼，要从正面报道。后来我的报道没有全部刊登出来，但还是对于荆州大学生救人溺亡一事作了最真实的报道：就是有船老板救了人，也有打捞公司及渔船垄断江边打捞业务，捞尸诈钱。谢谢相关主管部门的对新闻真实性的准确理解及对传媒责任的坚守，虽然我的报道似乎有些影响到荆州人的形象，但我没有受到批评。同时，李部长也认为我的报道是实事求是的。

我个人认为，当地主管部门及李部长担心是一样的，就是怕“负面报道”影响了荆州的形象，影响了大学生英勇救人的形象。

我始终认为，媒体对于个别人冷血的质疑没有影响大学作英雄群体的形象。所以李部长关于图片真实性的质疑如果不是出于真心的话，我总怀疑他是不是有点因为屁股决定脑袋，其实他此时完全可以保持沉默的，因为该表扬的表扬了，该奖的奖了。

从事实看，媒体的负面报道并没有影响荆州人民全城空巷的去悼念大学生，从中央到地方的大力表扬并没有影响到大学生救人的集体。所以李部长的质疑与担心有些多余了。

因此引用一句谁谁谁说的话作为文章标题：批评不自由，赞美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