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为什么那么不靠谱?


    “中国独有的灵长类大型动物,繁衍能力超强,外观或忠良敦厚或飞扬跳脱或学者气派等等等等不一,喜金钱名利美色,特点:喜欢乱喷。”这是网络上对所谓专家恶搞式的“名词解释”。

 

    很长时间被人们敬若神明的专家何以沦落到如此地步?这不仅仅是“专家们”个体需要深思的问题,也是社会必须反思的共同命题。

 

    几天前,一则关于酸雨的传言通过微博、QQ、MSN和手机短信在国人之间广泛传播。传言称:“从今天到28号,请大家不要淋到雨。750年一次的酸雨,被淋到后患皮肤癌的几率很高。因为欧洲冰岛一个火山大爆发,向高空喷发了大量硫化物,在大气层7000-10000米的高空形成了浓厚的火山灰层,强酸性。请大家注意,把这个信息转发给你身边的人,做一个有情的人。”

 

    何谓传言?美国社会心理学家奥尔波特给传言的发生和流传总结了三个条件:1、在缺乏可靠信息的情况下,最容易产生和传播传言。也就是说,人们对真实情况越无法了解清楚,传言就越容易产生和传播。2、在不安和忧虑的情况下,会促成传言的产生和传播。3、在社会处于危机状态下,如战争、地震、灾荒时,人们容易产生恐怖与紧张感,传言也容易传播。形成传言有两个条件:事件的重要性和信息的模糊性,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传言不是一个人的创造,而是一系列传播者行为累加或“群体贡献”的结果。传言通常区分为流言和谣言:前者是无意讹传的,后者则是有意捏造的。

 

    酸雨的传言满天飞,却谁也弄不清它的源头、指向、依据以及传播途径。随后,我们通过媒体看到了“专家们”五花八门的解释与辟谣,那结论是我们早就料想到的:谣言!全国大气专家咨询委员会委员张天立在接受媒体记者采访时还说:“今天早上,我的手机也收到这条短信了。这是假的,那完全是有人不懂在瞎搅和,试图引起社会恐慌。”(见《青年时报》2010年4月23日6版《750年来最强酸雨来袭?》)

 

    我不知道张天立专家说这些话的依据是什么?给他发送这条短信的人是否是他的朋友?至少我在“听”到他的这番话时脊背发凉、汗毛倒竖!在“文革”过去了三十余年之后的今天,竟然有这样“德高望重”的专家心理会如此阴暗,把他身边的人想象成恐怖分子,向心地善良的同胞们挥舞起无情的大棒。

 

    不瞒专家,在过去的一周内,我和我身边的许多同事、朋友、亲人,绝大多数收到或发送过这条短信,但我知道他们并无恶意,更没有要“试图引起社会恐慌”。相反,他们的出发点很单纯,就是希望亲人朋友平时多留一分心,少遭一分罪。至于被酸雨淋到后会不会患皮肤癌,我觉得即便没有科学依据,也不能否定淋酸雨可能对身体造成的伤害,所以平时注意防范应该并没有错。

 

    我由此无端地生发出一丝隐忧,如果有关公权力部门真的听信了张天立们的“专家意见”,立案追查,跨省追捕,不知又会有多少善良者、“无知者”遭遇飞来天祸!

 

    有意思的是,4月21日,广东一些专家刚刚澄清称:“史上最强酸雨”纯属无稽之谈。不想,22日一场大雨就普降广州、深圳、佛山、惠州等地,当地气象部门和有关专家随即表示,本次降雨确为强酸雨,但属正常情况,与火山灰无关。就此,有网友发帖竟呼:“昨天‘专家’们不还辟谣说不会下强酸雨?怎么今天又表示:本次降雨确为强酸雨。呜呼!看来在当前的中国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专家’的话!”有的网友干脆把专家嬉称为“砖家”。

 

    其实,仅就此次关于酸雨传言的解释,专家们的意见也是各说各话,极不严肃,很不靠谱的,有的互相打架,有的模棱两可。不说别的,仅就冰岛火山灰的成分,有的推断说是酸性,有的说是碱性。说酸性的,称有害成分主要是二氧化硫和氢氟酸;说碱性的,称其成分主要为二氧化硅、氧化铝等,让人无所适从,也不知谁的更接近真相。中科院火山研究专家刘嘉麒院士还拿1991年菲律宾皮纳图博火山大爆发说事,称:皮纳图博火山向大气中喷发了2000万吨二氧化硫,喷发强度和喷发量比此次冰岛火山喷发大100倍以上。即便如此,与菲律宾仅隔海峡相望的中国,当时也并未受到严重影响,“那为什么要害怕远在北大西洋的冰岛呢?”

 

    然而,在这个貌似“权威”的“比方”中,不知专家们是否忽视了一个基本事实,那就是此次冰岛埃亚菲亚德拉火山喷发产生的火山灰与当年菲律宾火山灰的成分是不同的。据媒体报道,经科学测量,冰岛火山灰的主要成分是玄武岩,不是安山岩(美国圣海伦斯火山和菲律宾皮拿托博火山喷发的火山灰的主要成分),而是玄武岩。而安山岩pH值一般显中性,玄武岩则属碱性。

 

    让人忧虑的是,冰岛火山喷发的副产品二氧化硫在空气中弥漫,长时间挥之不去。而且,在西北风的“护送”下,火山灰轻而易举地飘过海,4月份已经进入欧洲腹地。冰岛地球物理学家哈塔多提娅分析说,火山灰的影响比早先预计的要严重得多。火山烟尘升空后,便进入大气平流层,可能停留数年。哈塔多提娅称:“火山灰中的细小颗粒中含有氟化物,比如氟盐或氢氟酸。这些颗粒已有相当数量降落在冰岛东南部地区和一小部分欧洲大陆,会污染草场和水源,因而这对家畜是非常有害的。”她说,氟化物可让动物的骨骼变得疏松,尤其容易骨折,且会使家畜的牙齿变得易碎。

 

    有科学家担心,冰岛埃亚菲亚德拉冰盖火山爆发后,可能会引发冰岛地壳变化,从而造成附近火山爆发的连锁反应。加拿大卡尔加里大学地球科学系教授帕特里克·胡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称,冰岛火山灰还在向北美和亚洲移动。至于这些区域会受多大影响,取决于是否引发其他火山的喷发、喷发释放物的含量、持续的时间以及地区间空气的流动。“这些释放物将会遍布整个世界”。

 

    更令人担忧的是,冰岛火山爆发是个例,还是更多沉睡了数万年的火山即将喷发的先兆,科学家们并不能确定。而今年以来全球各地接连爆发的强烈地震,平添了人们的这种疑虑。英国威尔士大学地理地球学研究所火山学家约翰·格拉坦曾表示:“我们从未见过超级火山喷发,因此,我们也不能确信喷发到底是什么一种情景。根据我们的推测,超级火山喷发的前兆是,地震带活跃程度增强,黄石国家公园(位于美国中西部怀俄明州的西北角,210万年间曾三次发生强烈火山爆发,如今又到了活跃期)所在地区的小间歇泉喷发次数增加。”纽约大学的拉姆佩诺说:“结果,一旦超级火山喷发,将会在全球引发一场灾难。目前唯一的疑问是超级火山喷发的具体时间和地点。”

 

    由此看来,冰岛火山爆发将带给人类什么样的后果,目前过早地下结论既幼稚更轻率。

 

    马克思说过:“在科学上面没有平坦的大道,只有不畏劳苦沿着陡峭的山路攀登的人,才有希望达以光辉的顶点。”但我们身边这些从小受马克思主义教育的“专家们”显然忘记了导师的教导,一遇到自己的同胞对生存生态、环境有疑虑有担忧,不管是否有理、是否其中有着深刻的现实与历史背景,一概刻板地予以否定,甚至直接斥之为“谣言”,以为只有如此,天下就可以太平了。比如:有的地震专家一边称中国地震预测走在世界前列,成功预测了海城地震;一边又撰文称地震是世界难题,不可预测;一边又马上信誓旦旦地预言近期某地不会发生地震,以至被人传为笑谈。这还可以从近段时间在网上广为流传的几则地震笑话中可见一斑:今年1月12日,海地发生里氏7.3级强烈地震。1月22日,山西省地震局澄清:不要轻信近期的地震传言;两天后的1月24日,山西运城市河津市、万荣县交界发生了里氏4.8级地震。次日,山西省地震局在国家地震局的网站上宣布,山西河津地震并不属于破坏性地震,政府一般不发布针对这类地震的预测意见。2月25日,中国地震台网中心首席预报员、高级工程师孙士鈜称:全球并没有进入地震活跃期;2月27日,智利发生里氏8.8级特大地震;次日,孙士鈜改口称:全球可能要进入地震活跃时代。3月5日,台湾发生里氏6.7级地震。3月29日,国家地震局称:中国大陆暂不会发生破坏性地震。不过半个月,4月14日,青海玉树发生发生里氏7.1级强震,造成2000多人死亡……

 

    专家的权威就这样被消解,专家的形象就这样被颠覆。

 

    其实,就冰岛火山灰是否会对我国产生环境影响,专家们在否定的同时,又不得不承认“从卫星图片监测上可以看到,冰岛火山灰到达欧洲荷兰的时候空中二氧化硫的成分就只比平时高了5倍”,“受大气环流的影响,冰岛火山灰可能在最近几天经过我国新疆、东北等北方地区”,“随着降水过程火山灰的成分形成酸雨的可能性是有的,北方酸雨监测站已经开始收集数据,目前还没有得出确切的结论”。中科院火山研究专家刘嘉麒院士称,在没有具体观测资料、没有定量数据公布的情况下,有关“火山灰酸雨”的流言是没有科学依据,“是完全没有必要传播的”。

 

    既然,你专家也“没有具体观测资料、没有定量数据”,那么你所有的说辞也不过只是一种理论上的推导,与最终结果能否吻合仍有待实际检验,那为什么不可以说得委婉一些、谦虚一点呢?再说,传播是一回事,“没有必要传播”又是另一回事。浙江大学新闻与传播学系教授李岩认为,日常生活与所处的社会自然环境息息相关,人们对于这方面的关注越来越强烈。所以,对这样一条似是而非的传言,人们自然想知道真相。“这个时候,一定要做到信息透明,政府部门、专家要及时地出面澄清事实,消除这种恐慌感的传播。”

 

    问题是,本来作为意见领袖的专家,凭借自己在相关领域的专业权威与影响力完全可以引导舆论,从而消除公众的担忧与恐慌,使之回到正常的社会位置与积极的生活轨道中。然而,在现实语境中,我们的一些专家充当了某些利益集团的代言工具,或避重就轻,或言不由衷,口是心非,甚至弄虚作假,无中生有,颠倒黑白,欺上瞒下,混淆视听,丧失了公共知识分子的良知与立场,最终失去了公众的信任。所以,与终结传言一样重要的是,专家们必须正视自己处境的尴尬,屏弃浮躁,戒除功利,鼓起勇气回归本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