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邀盘点视频行业,因为感悟良多,所以就当仁不让了。
第一个12个月, 中国视频分享的诞生
2006年年初,《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不仅让陈凯歌的《无极》比预期的还红,也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胡戈,成为搜索引擎的重头人物,与此同时非主流的视频内容开始在人们的生活中大受追捧,也奠定了很好的UGC用户基础。因此当视频分享网站大量出现时,并没有因网站的数量而导致用户分流,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在线视频就成了最具流量号召力的互联网服务。
这个由内容引发的革命竟然反过头作用回了视频分享的发源地——美国。2006年的硅谷,大多数风险投资峰会,video都会是会议的主题,不仅如此,如果台上正在播放视频演示的话,十有八九是来自中国的《后舍男生》,尽管台下那些金发碧眼的听众对内容完全不知所云,而这个会议也往往和对中国的投资毫无关系。之所以这样,是缘于《后舍男生》以及它的模仿系列,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支撑了youtube的早期流量。而此时的中国,圈里人还在以是否知晓youtube来判断此人是否是互联网圈的一线潮人,成型的视频分享网站也大多数在构思酝酿阶段。
时至今日,在线视频行业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三年,并逐渐成为了中国互联网的重要角色之一。究其原因,我认为,产品的革命,用户需求的爆发是基础,但激烈的竞争毫无疑问才是这戏剧性一幕的始作俑者。在中国乃至全球的互联网行业,都从未有过这么密集的资本、顶级的团队在有限的时间里,汇聚在这样单一狭小空间内。更加可怕的是,在高强度的竞争下产生了畸形的竞争心态和发展节奏。
作为一个新型的,具有革命性的行业,在线视频就像是一场万米的马拉松比赛,在进入跑道之前选手们需要有跑完全程的长线投资心态。然而事实却是,当我们站在跑道上的时候,却发现身边是一群疯狂的短跑选手,和百米选手在万米马拉松的前100米遭遇无疑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而无论是看台上的观众还是裁判员或教练员都无法判断跑道的长短,也完全没有速度快慢的标准,作为选手的我们却要依靠观众的口水来维持后面9900米的给养,与此同时,作为舞台的跑道和看台却还在强烈的地震摇摆中,前面随时可能是断裂的地缝和塌方倒下的大树……。这很多形容词勾画出的画面绝非危言耸听,我们不妨按时间来回顾一下这惊心动魄和丰富多彩的36个月。
2006年,“胡戈”和“恶搞”是整个行业的关键词,抓住胡戈就意味着统治视频分享的流量。胡戈新片发布的日子就是网民的节日,也正是那个时候,大多数人因为胡戈而认识了视频网站,我们很难判断对与不对,但很多人把2006年看做是中国的视频元年。也正是在这一年中各色人等都粉墨登场,有报导说最多时曾出现过400家以上的视频网站,除个别网站以外,大多数的顶级团队都来自三大门户的一线领袖,也因此有大量的风险资本随之涌入,但此时的竞争还仅仅发生在百万美元的层级上。这时的网站产品仍然构建在以youtube为基准的“分享”机制下,内容是以“恶搞”和“家庭视频”为主的分享内容。
第二个12个月,视频分享的大转折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2006年底和2007年初,一个小小的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功能,引发了全行业的地震和重新洗牌,这个小功能的名字叫做“专辑”,它的本质是小段视频的无缝连续播放。我还记得最初在讨论是否叫“专辑”这个名称的时候,我们团队内部发生了分歧,结果是我向更接近用户的年轻同事们做出妥协,一个月后它成为了这个行业的新标准词汇。在当时谁也没有预料到,后来就是这个小东西给视频乃至中国互联网带来了颠覆性的冲击。正是在“专辑”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网友发现,可以上传全套的电视剧和电影了,而上传影视剧比其它类节目更容易获得点击率,同时仅以观看为目的的网友也发现,在视频分享网站看电影比下载的方式观看,要方便和直观的多,无需等待、无需安装客户端、无需形形色色的播放软件、不用担心下载后文件不能播放、应有尽有的节目可供搜索。疯狂上传视频的网民开始在影视上角逐,一时间,“快、新、全”成为他们江湖地位的等级标准,同时隐秘多时的各大字幕组机构纷纷利用这一时机聪明的走上了前台,可以说2007年到2008年中,是中国影视在线播放市场空前繁荣的一年,从这时起中国的视频分享网站和美国的youtube分道扬镳了,我们都成了电影网站。
今天还不是总结任何事物发展对错的时候,但发生在07至08年的这种变化,所直接导致的结果是带宽和设备成本急剧上升,版权问题也随之浮出水面,本质上用户的争夺已变成了资本实力的竞争,在这个阶段只要有带宽你就是赢家,基本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可言。当时我的很多同行们都宣称,他们的流量超过了youtube 16以亿美金卖给Google时的流量,作为行业内的玩家,我完全不像外界和媒体那样去质疑这件事,因为它是事实,它甚至超越了事实。youtube在2006年10月被收购时的带宽消耗量不足200G,而此时我的同行们正在冲击的是450G乃至500G,中国的互联网市场实在是太大了,没有准确数据,但经验告诉我们,此时中国全部视频流量的总和已经远远超过了youtube全球的流量,而在这一年中有4家视频分享网站进入了中国网站总排行的前10名,他们的总带宽消耗量或许已经超过中国互联网全部带宽量的60%,这些突发性的增长集中的发生在了短短的12个月中,无疑它造成了中国互联网的一次行业地震。与此同时资本层面的竞争也已发展到了数千万美元的级别,此时已决然不可能容纳下400家网站了。
然而巨大的流量并无法带来人们期望中巨大的收入。对行业的质疑之声从来不绝于耳,内容是灰色的,版权是灰色的,资质是灰色的,收入当然不会是金色的。无论版权购买、合作还是互换,“双赢”只是人们良好的意愿,传统媒体和版权方对视频行业始终怀着戒备的心理。对于较晚入场的这些饥饿的人们,分一杯羹只是燕雀式的苟活之道,如何开创一块新的天地,避开空中楼阁的一厢情愿,仍然回避不了在遵循政府管理和市场规律的前提下,挖掘和引导出用户的真实需求。
第三个12个月,在迷途上的理性回归
如果有人想写一本2008年的视频白皮书,那里面的内容一定会成为商学院的教科书,因为它浓缩了在创业过程中,来自政策、资本、法律、供给等外部环境的影响,这诸多的事件和因素,互联网视频行业在2008年都完整的经历了一遍,很多的创业者和公司在这一年中走向了成熟。
至此,请让我进入2008年的总结当中。
2008年1月,《互联网视听节目服务管理规定》(56号文件)出台,全行业违规。
2008年2月,50家投资机构和2万多视频互联网从业者过了一个忐忑不安的中国春节,同时全行业的投资活动停滞。
2008年3月,56号文件的解释文件出台,曙光再现。
2008年4月,北京国际车展,视频网站第一次在广告销售层面发生激烈竞争。广告主们看到了视频网站特有的呈现形式,不再是banner、不再是文字链、不再是前后贴片,连视频窗口都不一定是长方形。
2008年5月,汶川地震,大量现场视频被上传,视频成为了地震报导中的重要内容和形势,视频分享网站也开始在新闻类报导中走向前台。在此背景下,虽然95%的娱乐节目被暂时屏蔽,但5%的节目量依然创造了历史上最高的访问量,从此新闻类内容开始逐渐成为视频分享网站的主力内容之一。
2008年6月,首批牌照发放,在经历了寒冬之后,行业普遍感受到了春风,各家纷纷改版蓄势待发。同时也有知名网站被政策性警告和关停。
2008年7月,奥运网络视频转播权被天价竞卖,由于所留的销售准备期太短,竞买方事实上已无法获得相应的广告销售回报,奥运版权购买已演变成了非市场因素的行业竞争手段。同时大量涉及奥运版权的内容和网站被警告,这恐怕是中国互联网进入成熟期以来,关于版权问题最严肃的一课,之后全社会的版权意识明显提高。
2008年8月,2008北京奥运会盛大开幕,作为国家和民族的巨大成功,对于中国的互联网却是一个十足的大泡沫,绝大多数厂家远远未获得预期的收入和流量,传统媒体依然扮演了主要角色。这也让视频互联网的从业者了解到,传统电视内容和互联网的简单嫁接式合作是发生不了核聚变式的革命的。
2008年9月,受奥运会影响,版权问题开始被各方重视,基于《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的避风港原则在很多案例中被击穿,也有大量的伪权属所有者浑水摸鱼并得逞。
2008年10月,百年不遇的金融海啸来袭,严冬的气氛笼罩着整个行业,领导者们已经开始酝酿着把决策的脚从油门转向刹车。
2008年11月,此时依然呼喊要成为行业流量第一的网站已经开始被人们所耻笑,裁员和裁减业务已成为不争的事实,只是有的厂家坦然面对,有的策略性的回避。
2008年12月,严冬还没有过去,甚至还没有开始,但经过两个月的过度恐慌,市场正在逐渐回归理智,很多人在长长的刹车轨迹后面重新发现了价值,此时已毋庸置疑,赢利是所有人的目标,它是那么的简单,那么的朴素,但聪明的我们此前却离它很远。本人切身的感受,2008年12月是行业价值观重塑的重要一月,它奠定了这个行业未来漫长道路的基础,从此我们将健康的追随我们的梦想和光荣。
我带着切肤之痛,感谢这场意料之外的金融危机。它让这个产业重新回归理性,让每个选手都重新丈量了跑道的长短,也带给了行业更健康的价值观,阻止了这场无聊、无味、无意义的竞争进入到亿元美金的级别,让洪水般但缺氧的流量重回清澈,让行业回到产品的良性竞争而非金钱的凶残追逐。它真正意义的保护了互联网视频带来的产业价值、社会价值、用户价值和客户价值,免于被无序的资本竞争所抹杀。
未来的12个月,展望和预测
2008年在线视频和全世界一样经历了太多的不平凡,翻过了这一页,我不禁想习惯性的展望和预测一下。2009年的关键词将是沉淀,健康和希望,2008年底的金融危机来的正是时候,它帮助我们去掉了自身多余的脂肪,瘦身后的视频网站将更加轻便和健康,但同时御寒能力减弱,需要更多的奔跑来维持热量。在这样的背景下,真正的视频公司将逐渐成型,他们的特征是,依赖自身的原创思维和商业模式,抗击打能力超强,可耻的片面拷贝hulu和youtube的模式在中国必死。定位方面,关于工具、社区和媒体的讨论还将永不休止,但一定时间内还会回到以内容为主导的局面。总之,2009年会是裂变的一年,视野之外的机会将造就出最为杰出的公司。
视频网站从被边缘化到被垂直化,似乎已经奢求到了一定的行业地位,但这远不及它应得的尊重。视频网站在主流化的道路上尚需努力,是成为电影电视剧的盗版渊薮,或是照搬门户,对这个行业来说养分仍然不足。对于在风险与回报,抄袭与创新,成本与赢利,通俗与小众之间徘徊的我们:
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这是愚蠢的时代,也是智慧的时代;
这是疑虑的时代,也是笃信的时代;
这是黑暗的季节,也是光明的季节;
这是绝望的冬天,也是希望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