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2009：“雷人语录”背后的潜规则
2009年12月15日，一篇题为《媒体总结2009年官员“雷人语录”》的文章在网上流传盛广。应该说，这篇文章对2009年度新诞生的官员“雷人语录”作了比较全面的搜寻和归纳，在下基本认同，顺手罗列，并逐条点评如下。
“雷人语录”一：“替党说话，还是替老百姓说话”
如果要评选2009官员“雷人雷语”排行榜的话，这句“替谁说话”的质问可能因其“雷人”程度之强和争议时间之长而位列榜首。
郑州市一块经济适用房用地被开发商建起连体别墅和楼中楼。6月17日，面对记者采访，郑州市规划局副局长逯军发出上述质问。
汪宛夫点评：身为郑州市规划局副局长的逯军，同时还是局党委委员，并兼任下属单位的党总支书记。他应该比普通党员干部更熟悉《党章》，经常学习马列主义中国化的最新成果，深知全心全意人为民服务是党的根本宗旨。就像做数学题和逻辑题一样，简单推理便知，党的利益和人民的利益是完全一致的，替党说话，就是替老百姓说话。退一步说，即便两者的利益有矛盾，党的利益也必须服从于人民的利益，因为党处于“服务”地位，是人民的“服务员”。
那么，堂堂的郑州市规划局副局长逯军，难道连这点基本道理都不懂吗？是他的理论水平低，还是思想层次低？莫非他骨子里面一直“反党反人民”？因为我们全党上下认真学习的理论精华是，党的宗旨是由我们党的工人阶级先锋队性质决定的，这同资产阶级政党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资产阶级作为剥削阶级，它的利益是建立在对工人阶级和其他劳动人民剥削和压迫基础之上的，与人民的利益是对立的，一旦取得统治地位，它就会逐渐走到人民的对立面。资产阶级政党的这种阶级局限性决定了它的政党只能是为少数人服务的党。由此我们得出一个初步结论，逯军同志很可能已经“逐渐走到人民的对立面”，非常地资产阶段，在思想深处已经在为“少数人服务”了。只有这样，他才会把党和人民的利益完全隔离开来，甚至对立起来。
当然我并不想乱扣帽子。相反，我十分欣赏逯军先生的率真。显然，他是个领导眼里的好部下，是个服从当地组织的好党员。他深知开发楼盘问题不是他个人的决定，而是上级领导的决定。在他心目中，党的概念太模糊，领导才是他的党。面对媒体，他必须替他的领导说话，也就是他所谓的“替党说话”。逯军所忠于的不是党，而是他的领导。依照官场上的潜规则，这样的干部肯定是好干部，郑重建议立即后备，重点培养。
“雷人语录”二：“这个事不好说太细”
事实上，新年伊始就有“雷人语录”风行网络。按照财政部、国家发改委等五部门的联合规定，从2009年1月1日起全国统一取消公路养路费等6种收费。但年初天津小车车主发现，他们每月仍须交纳55元的有关费用。
1月份，面对记者的镜头，天津市政管理局规费处副处长刘某说：“这个事我不好再说太细”。
汪宛夫点评：没有人比刘副处长更老实、更厚道了。这同样是位上级领导非常喜欢的干部，办事严谨，多年来谨小慎微，一言一行都替领导考虑，替单位考虑，替部门之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考虑。我可以肯定，这样的人在单位里是个好干部，在家里是个好丈夫、好父亲，甚至邻里之间也说他是个好邻舍。
像市政管理局顶风收费、乱收费这样的事，刘副处长知道违规，但事出有因，对个中底细他一清二楚。可是你看现在的媒体，一个个问话尖锐，咄咄逼人，不是把他这个老实人往死里逼吗？非逼着他把一肚子的真话全掏出来？把官场上的潜规则全亮出来？把各项费用的收支渠道、甚至机关干部的福利来源全都抖出来？不能啊，所以刘副处长痛苦而无奈地说：“这个事不好说太细。”他说的完全正确，一点都没错。
惟一错的是天津市政管理局对新闻发言人设置工作上的迟缓、发言人人才选拔工作上的落后。本来，像这样事关顶风收费的重大问题，局里应该精心挑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面对再刁钻的记者，仍然应付自如，像个外交部的发言人一样，当你实在追得太紧，差不多要把我真话逼出来的时候，我话锋一转，来个“无可奉告”。或者，我就灵机一动，把话扯到小布什遭遇臭鞋的事上去，比如说：“这个问题说明，担任新闻发言人必须眼明手快，在看到臭鞋的时候迅速把头偏向一边，这也说明平时加强锻炼的重要性紧迫性。”
“雷人语录”三：“为什么不公布老百姓财产”
3月初，某省一位政协官员就官员财产公示制度接受记者采访。在表示“对这个问题没有研究”之后，反问记者：“如果要公布，为什么不公布老百姓财产？那些企业老板的利润为什么不向工人公布？”
汪宛夫点评：这位政协领导说话水平很高。而且我可以肯定，他从小学中学开始，就一直是个能言善辩的高手。如果迟个十几年出生，肯定可以与姜丰同学搭档，赴狮城参加首届国际大专辩论会，并轻松摘得最佳男辩手的桂冠。因为他辩论的特点是语言犀利，针锋相对，一刀刀刺来，刺得一向自以为口才不错的新闻记者，立马哑口无言，一口气上不来。
显然，那位新闻记者的辩论水平也有待提高。本来，这时候你可以马上想到贪官被抓后经常作的忏悔，诸如：“降低了对自己的要求，把自己混同于普通百姓”等等。然后反问他一句：“某领导，你怎么把对自己的要求混同于普通百姓了呢？”
“雷人语录”四：“房地产商来我市投资，赔了算我们的”
3月上旬，河北省廊坊市王市长发布了招商口号：“房地产是好的投资项目，房地产商来我市投资，赚了算他的，赔了算我们的。”他还透露，如果这两年房地产没有起来，廊坊市会以再批地的形式来补偿房地产商。
汪宛夫点评：听了王市长的话，才知道2009年的《蜗居》为什么那么火，对官商勾结那么恨。我只是说了《蜗居》的个别细节不够真实，就有无数的网友到我博客上来“乱扔垃圾”。是我错了吗？错不在我。错就错在有那么多的地方官员，为了提升政绩，为了招商引资，不惜胡乱承诺说大话，不惜把房价抬得吓死人。
“赚了算他们，赔了算我们。”这话可信吗？如果可信，那么，赚钱的肯定是房产商，而赔钱的肯定是廊坊人民。因为廊坊的钱不是王市长个人的，是全体廊坊人民的。但是，廊坊人民凭什么平白无故要赔钱给房产商？问问廊坊人民答应不？不！
其实，这本来就是句大话，我压根儿就不信。在我这个南方人看来，北方一些地区的投资环境委实恶劣。一些地方政府先把外商引进，开始给你一番甜言蜜语，等你进来了，母鸡开始孵小鸡了，他再给你下刀，慢慢宰割。工商税务一起上，七八顶大盖帽人人咬你一口。最黑的就是山西的煤。当你们需要资金的时候，开出优厚的条件让我们浙商去投资开矿，等到煤矿赚钱了，眼红了。突然下个红头文件，进行二次革命，又来一次工商业改造，几百亿的浙商资金，一夜之间缩水。这样的政府，还有公信力吗？生意人还敢再来投资吗？
我奉劝某些地方政府的官员，别再大话满天飞。全国各地的商人包括浙商在内，决不是傻子，决不会吃二遍苦，上两次当。你们再不讲诚信，就会被列入“浙商投资预警区域”，成为浙商心目中的“黑名单”。这次爬上“黑榜”榜首的山西，就是个反面典型。
“雷人语录”五：“法院是习惯性这么做的”
7月初，媒体报道，湖北省枣阳市业主马耀军用摄像机拍录法院执法活动时被拘，马找到枣阳市人民法院院长田某理论，却被告知“我可以摄你，你不能摄我”。田院长在接受采访时还表示，目前虽然还没规定说拍摄法院执法活动可以拘留，但“法院是习惯性这么做的”。
汪宛夫点评：按理说法院院长也是个文科生，可这位院长的语文水平怎么就不太高呢？什么“习惯性”这么做？你不能换句别的话说说？脑子急转弯也不会玩，你不能把话题扯到别的事上去？问题还是在于新闻发言人制度不健全，这样的人肯定不能当发言人。连谎话都不会说，在现在的官场上很难混。
不过田院长的可爱就在于情急之中把官场上的潜规则说漏嘴了。我们天天都在讲文明办案，至少是依法办案。可在某些地方，某些时候，事实上就是在“依习惯”办案。这种“习惯性”办案，与浙江发生的“临时性强奸”，都发生在法院系统，确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雷人语录”六：“没时间跟你闲扯”
8月下旬，湖北省应城市政府门户网站“市长信箱”收到一封群众来信，反映市内有段人行道的环境污染问题，要求有关部门深入实地查看处理。该市创建办随后回复：“我办没时间跟你闲扯，你有意见到创建办来面谈。”回复甚至还把“面谈”的“谈”错写为“淡”。
汪宛夫点评：把“面谈”写成“面淡”倒也不是什么大错，在网络时代，一会儿QQ，一会儿MSN，一会儿发博，一会儿发伊妹儿，谁没有写个错字的时候呢？还有，“有意见到创建办来面谈”，说得也很好。当面锣，对面鼓，有利于把问题讲清楚。应该说这位干部还是真心想帮助群众办点事的。错就错在用词不当，什么“我办没时间跟你闲扯”，这“闲扯”可能是他的口头禅（可谓依“习惯性”用词），加上他是个具体办事员，工作可能确实很忙，批评教育、下不为例即可，不必上纲上线。
“雷人语录”七：“你是哪个单位的”
第十一届全运会赛前，网上贴出一则关于跳水比赛的金牌预测，结果全部应验。在比赛尚未结束之际，又爆出“跳水金牌全部内定”的传闻，将事件推向风口浪尖。10月12日，在赛后新闻发布会上，面对媒体质疑，游泳运动管理中心副主任、国家跳水队领队反问记者：“你是哪个单位的？”
汪宛夫点评：“你是哪个单位的？”这话听着耳熟，像是二十年前姜昆的相声里常出现，那个时候普通群众也爱查户口、问单位，一副正人君子抓小偷的口气。坐在台上的领导干部，说话更是牛里牛气，动不动拿人单位来说事，仿佛这人说话毁了单位形象，得找该单位领导好好说说，让他们批评教育，甚至拘留几天。不过在二十年后又听到这话，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土，也更令人深思。
体育界内定的事决不仅仅是传闻。就像现在官场上提拔干部，投票测评只是程序，大多早已内定。可是，如果有人敢在大会上站出来，问台上的领导“是不是内定？”领导肯定会怒目圆睁，问：“你是哪个部门的？”问你是哪个部门，就因为你这个部门在我领导之下，受到我权力的制约，在我的权力影响范围内，你敢于质问我，等于自取灭亡。
体育界的一些内定的事，多年来也受到媒体的和谐配合。一旦有人跳出来质问，有关领导自然也很不习惯，“你是哪个单位的？”脱口而出。言下之意，你是不是不想在那个单位混了？你敢说出来，我就有能力让人发话，弄不好把你给开喽。
如果我是那位记者，我肯定不敢报出自己的单位。实在逼得紧，就报一个杭州的中小学生团体给她，喊道：“报告首长，俺是牛通社……派来滴～！”
“雷人语录”八：“是不是拉屎也要告诉你啊”
10月27日，在广州市黄埔大道交通整治工作会上，记者就“封闭部分行车道是否应征询市民意见”采访当地交警时，新光快速路有限公司某部长梁某突然发火，并质问记者：“那么我是不是拉屎也要告诉你啊？臭不臭也要告诉你？”随后转身离去。
汪宛夫点评：梁部长的质问颇有火药味。还别说，这话有战斗力，能一语置人死地，让人无力还击。在下小时在乡间看到过农村蛮妇们的争吵，类似的用语倒也常见。因为农村妇女家底大多相仿，都没什么背景，要想在争吵中取胜，靠的就是谁比谁毒，谁比谁狠。
我不知道这个新光快速路有限公司是个什么性质。从他说话的口气上看，可能也只是个急性子，A型血，不必太计较，毕竟他的职务不是“蛮妇吵架有限公司”的“拉屎部”部长。
“雷人语录”九：“你是不是党员”
11月初，记者在报道郑州市1200万元的养犬管理费去向时，采访郑州财政局预算外资金管理局城建处处长王某，遭到王质问：“你是不是党员？如果你要采访这笔费用的开支，就必须获得我们局党委和新闻发言人的批准！办公室让你直接采访我是违反规定的！”随后，有网友发帖质疑，难道养犬办的信息只向党员公开吗？
汪宛夫点评：其实，王处长说的这段话没多大错。除了最开始问的“你是不是党员”外，后面的部分完全正确。因为他所在的单位确实有这个规定，而且现在根据上面的要求，全国越来越多的单位也作出了同样的规定。他只是把单位规定告诉你而已。至于说“你是不是党员”的问话，不知道此前还有没有其他话相连接。他的话大概是指“如果你是党员，就应该讲党性”；再或者，就又扯到“为党说话”和“为百姓说话”一个理儿上去了。
“雷人语录”十：“我没有受贿动机，是为了发展”
11月4日，重庆市一中院开庭审理潼南县委原常委、常务副县长潭新生涉嫌受贿一案。庭审中，潭承认收受“礼金”“奖金”的事实，但他辩称：“我没有受贿动机，所履行的是正常职务行为，是为了发展，体现了发展才是硬道理。”
汪宛夫点评：警察质问卖淫女为什么卖淫，卖淫女通常会说“家里穷，找不到工作”，而事实上她很可能是好吃懒做，觉得卖淫赚钱比较轻松；而赌徒被抓则通常会说“我最近心情不好，有些无聊，想转移注意力”；还有些小年轻偷东西被抓，也会说：“我刚刚失恋，有些压抑”……其实，妓女、赌徒、小偷可能都是些非常敬业的人，都是行业里的专业户、尖子生。他们之所以在警察面前找些说词，并不是说他们真的有那些理由，而是说明他们还有些羞耻感，在公众面前还想维护一点脸面。
这个在法庭上受审的原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面对的不仅仅是法官，还有通向全县全国人民的媒体，他比妓女、赌徒、小偷更需要脸面。“发展才是硬道理”，难道他受贿要钱是按照邓小平同志指示去做的吗？不是。他要脸面，最后的这点脸面，我们就给他吧。其实，这个时候的他也挺可怜的。先生们女士们：一直吃苦的老百姓不算苦，尝过甜头之后再吃苦，那才是真正的苦啊！
“雷人语录”十一：“在大草原上拉了一堆屎，有点臭，算不算污染”
据媒体报道，自2007年起，江西省东乡县上桥镇亭子上的居民一直饱受江西日久电源科技有限公司造成的污染之苦。今年11月17日，东乡县环保局一艾姓工作人员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出“雷人”之语：污染应该不大，“会有一点”，但食品吃了也不会死人，在大草原上拉了一堆屎，有点臭，算不算污染？
汪宛夫点评：艾同志的语文水平不错，而且颇有文才，加上他（她）熟悉官场，可以去写点官场小说。写作要讲修辞，首先他（她）很懂修辞，把承受污染比作吃食品，这个比喻挺恰当的；写作更需要想象力，需要美感，他（她）能把肮脏的污染的东西，立马扯到大草原上，让人想到了蓝天白云下的草原和羊群……这时再去想牛羊拉的那点屎，连屎也不臭了，甚至还很可爱，有股草香味儿。——有这样的口才和文才，没去从事写作确实是中国文坛的不可估量的损失。为什么郭敬明的破玩意儿会动不动在书店里卖疯？那是因为真正有才的主儿没去写字，还在官场从事环保工作。
“雷人语录”十二：“一楼二楼别去啊，要去就去(跳)五楼”
12月初，有媒体报道，在河北省承德市牛圈子沟镇，66岁的村民王秀珍因拆迁补偿问题前往镇政府寻求帮助，偶遇镇党委书记史国忠，对方先是以开会没时间、不熟悉情况为由，告诉王秀珍“别找他，反映也没用”。王哭诉说：“要我去跳楼啊！”史国忠却说：“这我还管不了，一楼二楼别去啊，要去就去(跳)五楼。”说完，甩手离开。
汪宛夫点评：一听这话，就知道史国忠同志是个老乡镇，熟悉村情民情，对付闹事农民很有一套。有这样的镇委书记把守着乡乡镇镇，大多数时候也确实比较稳定，县委书记放心，市委书记也放心。现在村民闹事的很多，都找书记解决，还真没法解决。别的不说，就拿拆迁补偿来说，他一个人能够决定吗？这关系到地方的开发和发展，关系到拆迁补偿标准的原则，关系到农户之间的攀比心理。一方面是许多地方的标准定得太低，逼得老百姓无钱造房，无处可住；一方面是口子乱开，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慢慢养成谁能闹事谁多拿钱的事实。
可以肯定，史国忠的话肯定也只是一说，可别扣他太重的帽子。他要你去五楼，你千万别真的去五楼。问题往往是，偏有这样的人，一气之下上了五楼的。要都这样，那史国忠的损失也不小，至少仕途是完了。他的原意就是想唬住你，想息事宁人。
我们要检讨的不是史国忠的漠视民生，重点应该检讨当前的拆迁补偿制度。所以，《拆迁法》要尽快出台，补偿标准应该尽快提高。在国家快速发展的今天，让被迫拆迁的农民多拿些钱，生活得更好一点，也总比国家只赚不亏而让农民流离失所强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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