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阑夕

白岩松在向公众解释自己为什么不曾在互联网上开设个人博客或微博时，言称自己“我的话语权已经不少了，不愿侵占更多的话语权”。这句略显苍白的台词很快引起了啼笑皆非的反应：互联网不比央视，可以依靠渠道覆盖和行政力量来形成恒定的大喇叭，在去中心化的社会化媒体中，只有有价值的内容和发言者才会受到关注，那些原本在传统领域包装得很完美的人物如果本质上就是草包，那么即使给了他足够的互联网空间和声望，也会在一夜之间原形毕露，如周立波之流。

其实很少有人理解白岩松的真实苦衷，在新书《幸福了吗》的发布会上，白岩松向媒体展示了新书的手稿——在这个文字载体通常为Word的年代，以纸张为载体的书稿已经相当罕见了，白岩松说：“（写书是）纯手工制作，我不会打字，我到现在为止没发过一封电子邮件。”

有人用“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来调侃白岩松的落后和守旧，其实在社会精英辈出的传统文化圈，白岩松并不孤独，和他同在央视共事过的“实话实说”名嘴崔永元也不会打字，甚至婉拒央视帮他开设并维护博客，以一部《永不瞑目》横扫文学、电视两个领域的海岩，始终保持每天凌晨三点起床执笔写书的习惯，白天再请助理将他的手稿逐字逐句的敲入电脑保存。

当然也有不实诚的，像余秋雨，作为中文网络历史上数场骂战的主角兼受害者，因为至今仍是电脑盲，其寡不敌众的网络角色甚至都不是本人所扮演的，当网友获悉被自己骂得狗血淋头的含泪大师其实只是一个朝九晚五的职业助手在背后操作，那种畅快淋漓的宣泄感也很容易蜕变为二次愤怒的非议：靠着名气写书糊弄人也就罢了，为了将名声复制到互联网上，却还要请人捉刀代笔，实乃犯了网络社交之大忌。

从科技进步的角度来看，这些名家对于现代技术的排斥——或者说冷漠的确易于遭受耻笑，就像鳞次栉比的钢筋混凝土森林中一小撮人字形屋顶的平房——还打着“拒绝拆迁”的横幅标语一样，但是就像我们能够理解并支持个人财产（或选择性权利）神圣不可侵犯，从传统价值的角度来看，科技可以改善生活的许多方面，但唯独不能替代人的情结，就像现在网络段子、论坛拍砖、脱口秀节目已经满天飞，但人们还是愿意走进德云社去听郭德纲讲那古老的相声。

即使再怎么前沿的思想也得承认，技术理应服务于人，而非麻烦到人，这是底线和原则。从掌上电脑到上网本再到平板电脑，面向高端市场，包括苹果在内的国外霸主都在中国吃过本土化的亏，华尔街和硅谷的数码潮流先驱并没有重视入华产品对手写应用的主动兼容，这让中国许多“没时间或不愿”产生键盘输入习惯的中年消费者选择了汉王等在手写、笔迹上具备更多技术特色和驱动服务的国产产品。在豆瓣网，由网友“连过五人”发起的“晒字迹”活动刚刚结束，“拿出你的纸，拿出你的笔，再来一句简单的话语。”共有近两千名网友响应了这个号召，上传了1300多张手写字迹照片，有抄录的名家诗词，也有偶然的心绪随笔，有珍藏的情书、信件，也有存留的课堂笔记、作业和试卷，每一件作品风格不一，但温馨的字迹都记录下了流逝的岁月和心情，而这种中国汉字体系传承所造就的特殊情结，是舶来式技术难以理解——或者说需要花更多时间更大诚意去消化的。

从10月下旬到11月中旬，光明日报曾在头版头条开设了《从手写汉字看文化传承系列报道》专题，并就“在网络时代如何看待汉字的书写”做了一次问卷调查，有85.20%的被调查者认为：“全民汉字书写水平在下降”，同时有高达96.4%的被调查者认为：“书写是中华民族的传统艺术瑰宝，决不能放弃”。对于这一调查结果，我比较赞同一条评价：“堪忧的是现实，欣慰的是情感”，在愈加趋向于无纸化办公的高效时代，如何延续有价值的传统习性历来是难以双赢的难题，向上兼容或不可行，但是在用户需求驱动、技术为王的背景下，由产品前端实现向下兼容是可能的，而且方法可以在投放市场时体现出多样化的延伸，比如手写识别技术、笔迹输入技术、可弯曲的电子纸、彩色的电子墨水等，套用网络电影《老男孩》的句式：“手写这东西和经典一样，永远不会因为时间而褪色，反而更显珍贵”。

无独有偶，《中国经营报》在12月20日更是将“私享`人生”的整个版面都更换为了手写体，和往期一成不变的宋体相比，带有显著手工笔迹的字体出现在报刊上，更是引得读者惊呼给力，其刊登内容的主角——当下红得发紫的《让子弹飞》导演姜文亦是手写一族，虽然出于工作需要他在修改剧本时需要用自己那辈人独有的缓慢敲字法来使用电脑，但是生活中，他也更乐于用笔触来描绘他传奇一般的文艺人生。

回到《光明日报》的那则专题，其刊首语如此说道：“我们习惯于每天双手飞快地掠过键盘敲出一个个汉字。但有一天，我们却突然提笔忘字，突然发现手写出来的汉字竟然如此不中看。你可曾想过，这意味着什么？这些方块汉字代表着什么？难道在当今这样一个节奏越来越快的信息时代里，书写真的离我们很遥远了吗？汉字真的变得冰冷了吗？”

希望有人和我一起回答：“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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